六点过一分，我和玉姐准时踏出了剿总司令部的大门。玉姐去开车了，我在门口等着，百无聊赖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面前走了过去。
是吴志国，他穿着合身的军装，步履匆忙，脸上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活像个面瘫。我愣了愣，出声喊住他：“吴志国。”
吴志国大概也很诧异我会叫他，有些僵硬的停下了脚步，转回头看我，皱起了眉：“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问出来的话几乎没经过思考：“你那么着急去干什么？拿礼物吗？我的生日宴会是八点，这会时间还早，来得及的。”
吴志国眉头皱的更深了，他好久都没搭我的话，但也没走，就站在原地，直到玉姐开车过来，按响喇叭。他才像突然回过神来，有些呆呆的看了玉姐一阵，又看了看我，然后神色茫然的冲我点头，好久才蹦出一句回复来：“好，知道了。”
我注意到，玉姐的视线在吴志国身上停顿了一下才移开，似乎是带着打量的目光，但停留的时间太短，我有些没看真切。
“晓梦，上车，我们回家了。”
“好，来了。”
我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玉姐随即驱车离开了剿总司令部。在车驶动的一瞬，不知为何，像早上看向白小年一样，我又鬼使神差的回头看向了吴志国——他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动作，直直盯着这边，直到有人靠近，他才收回视线。我不确定，可就是觉得他看的是我和玉姐的方向。我猜，他看的是玉姐，毕竟，他曾经为了玉姐，差点丢了一条命。
记忆里，有人曾经告诉我，感情的事情，最是强求不得，也最忌强求。你不能强求别人去爱你，也不能强求别人不去爱你——我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但那是当下我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就像我无法阻止吴志国喜欢玉姐，也无法阻止我胸腔里那颗为玉姐跳动着的心。
会嫉妒吗？当然会。是那种恨不得吴志国再不能出现在玉姐面前的嫉妒，可我不得不认，谁让他比我早认识玉姐，谁让他比我早出现在玉姐身边并守护她呢。我该感谢他的，在我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在守护玉姐了。但往后，这个重任，可以交接给我了。
我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玉姐，她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也没有说话。我大概是在天马行空的想象吧，一路上也没说话，就由着玉姐载我到了家。
爸爸和Miss赵没在家，我想着应该是去了百乐门，便没放在心上，直接跟着玉姐回了房间，打算换好衣服也赶去百乐门。我兴冲冲的开了柜门，将我的红裙和玉姐的旗袍一齐摆到床上，打算冲个澡再换上。可一抬眼，却发现玉姐盯着床上的衣服在出神。
那是我很久没见过的模样，玉姐眼中有挣扎，似是在怀念，又好像没有。等我脱掉外套，解开两颗衬衫扣子，玉姐已经坐到床旁，一只手伸出去，已经摸到了我的红裙上。可只一瞬，她像是触电般的收回了手。
我停下解扣子的动作走上前，蹲到玉姐身前来，握住她的手，很是不解：“玉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玉姐摇着头没说话。
“玉姐，要是不舒服，百乐门我们就不去了。”
“不用，我没事。”玉姐低头拍了拍我的手：“晓梦，一年一次的生日，不能因为我耽误了。要去的。”
“可……”
面对玉姐突然苍白的脸和她的坚持，我还是有些犹豫。生日年年都可以过，玉姐的身体却不能不顾。而且，我总觉得下午的玉姐和上午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我着实说不上来。就在我犹豫间，玉姐已经松开我的手站了起来。我知道拗不过她，再三确定她面色正常，身体也无不适后，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盥洗室。我心里记挂着玉姐，加上只是想简单冲个澡，是以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
等我从盥洗室出来，房间里哪还有玉姐的身影。
我一下慌了神，却不敢乱想，只能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自我提醒着，玉姐一定有事出去了，又来不及告诉我。也许玉姐喊我了，但我没听到……所以才一声不响的离开的。玉姐肯定很快就回来了，一定是这样！
我努力稳住心神，心却越来越慌乱，根本不敢抬头看，更不敢四下去找——整个顾公馆的一举一动，在我动了心思的这一刻，我不敢说了解个十成十，却也没什么再能逃过我的耳目。
这才是让我觉得最可怕的地方，我是什么时候拥有这样的能力的，是在刚才担心玉姐的那一瞬间动了这样的心思之后吗？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吗？
我在房间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等到玉姐回来。
我闭上眼，开始感受周围的一切……三十秒后，我睁开眼，一下瘫坐到了床上——那里还残留着玉姐的气息，让我的心绪难得静了一些，有多余的心思开始回忆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从早上睁眼，到现在。所有的一切看似正常，其实已经是很不正常了。
首先，是这诡异的环境。太安静了，静到我仔细去听，也听不到这座城有一点多余的声音。还有上下班途中，沿街虽能看到行人，但没有声音。或者说，没有那种该有的烟火气，一个个的，很不真实。扪心自问，如今的杭州城，还能像现在这样安静吗？
当然不能！
其次，是在剿总司令部里遇到的那些人，白小年，赵小曼，吴志国，还有提到的何小姐……碰到这些人的时候，我脑海中有闪过一些画面，太快了，我没抓住，但无一例外，最后的场景都是死亡，各种方式的死亡。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可以那么坦然的接受这些死亡的画面，但这些人，确实已经死了。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今晚的生日宴会，定然也会有死亡的画面，而这些人还会出现在我面前。可为何复活了，还出现在我面前？还是我现在看到的一切是死后的世界，我其实也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目前而言，也没人能给我答案。
最后，所有的重点迷题都在我身上。
这一切，还要从我模糊记忆里的那首哼歌声说起。那确实是玉姐的声音没错，但那首歌谣，是我从未听过的，也觉得那不像是……对，那不像是人间的声音。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心里最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我，那不是人间的声音，或者说，那不是人间的旋律。
那玉姐……我不敢想，也不愿把死亡和玉姐联系在一起。但无论如何，现在的重中之重是找到玉姐。
想到这，我赶紧站了起来，打算再周围找一下。
我胡乱换上那身红裙，这才开门出去。整栋楼都很安静，没有一丝一毫生人的气息。我不敢多想，开始一边喊着玉姐的名字。
李宁玉。
李宁玉。
李宁玉。
一边一间屋子接着一间屋子的找。每一次，都是满怀希望的推开门，但开门之后，无一例外，都没有玉姐的身影。
希望一点点破灭，绝望一点点累积。可我坚信，玉姐一定在这里，我能感觉到。
也不知是多久，我差不多把整栋楼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玉姐。我寄希望于玉姐会在院子里，也许在院子外……这时，大门口传来了声音。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下的楼，又是怎么走到院子里去的——大门敞着，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女人，脊背挺直，背对着我，仰着头，在看着天上。
我顺了顺气，在门口站定，盯着那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发问：“你是谁，为何到我家里来？”
那女人这才回身，往我这边投来目光。
见到那张脸的瞬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都看到了什么，因为，那张脸，分明就是我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