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口的相遇

蒙蒙亮的清晨，湖面上氤氲着一层雾霭。清凉的空气湿漉漉的，衰黄的草地和树叶仿佛沉浸在某种哀伤之中。四周一片静谧。慧小妹失神地走在湖边，秀发和衣衫被露水打得有些湿，一道道的鞭痕扯破了她的衣裳，刻在她的手臂上、身上，甚至脸上。她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茫茫的湖面，一边任由双脚将她带进树林。

她不想离铜雀宫太近，也不想让湖水把自己浸泡得失去原形再呈现在世人面前，还是这片安静的树林好，它们蜇伏于秋冬，积聚着力量，在春天又绽放出一片姹紫嫣红。就这样吧，冬天总会下几场雪的，那样她就能更快地融入泥土，等待春天来临，苏醒在枝头。

她虽是铜雀宫主的女儿，但从小到大，她根本没享受过什么优待。宫主将她和其他弟子平等对待，甚至，对她更加冷淡，更加严苛。她在艰苦中训练武功，在难堪中磨练心智，在冷漠中学会忍耐。即便如此，宫主依然不许她在别人面前喊娘……她千方百计讨好母亲，却始终得不到更多的慈爱，显然连凤三媚都比她更能博得宫主的欢心。她想，这都是因为她是个女儿身，导致母亲在另一个能生出儿子的女人面前失去了父亲的宠爱。她拼命练武功，发誓绝不比任何男儿逊色，然而仍不能让母亲满意。她的内心充满了挫败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究竟有何价值。

“铮”的一声，她拔剑出鞘。这是一把与众不同的剑，剑身略窄，中有一脉青碧，那是一块宽一指，长二尺的千年寒玉，镶嵌在剑身之中，散发着森森寒气。慧小妹凝神注视着那道冷冽的寒玉，慢慢向下看，靠近吞口的地方，镌刻着四个篆字——霜心问情。这是她十五岁那年，宫主韩冰姬专门为她打造的，希望她看穿世间俗情，傲视苍茫大地。不，一切都过去了，她没有能力傲视，在别人眼中如此简单的任务，她却一再失败，多么没用！就算练出绝世武功又如何？终究也并没有解决多少问题。

她将剑架在玉颈上，抬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道：“娘，孩儿无能，你老人家保重。”

“你为什么要死啊？”耳畔忽然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慧小妹惊得浑身一抖——只顾着自己了，竟然忘了察看周围的情况！

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不远的树下，一个红衣少女正站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拽着绳套搁在颈下，显然是要上吊。然而她面带泪痕，神情凝滞，一头凌乱的秀发有些潮湿，衣裳也沾满了露水，显然已经在此站了好久了。两个寻死之人就这么愣愣地互相望着，本是极绝望的处境，不知怎么竟生出滑稽之感，片刻之后，两人都禁不住哑然失笑。这场尴尬的相遇，暂时让她们寻死的念头缓了一缓。

慧小妹认出来，红衣少女正是万樱。当初为了劫镖，她对铁风镖局中的重要人物都暗中调查过，因此认得。此时相遇，不免心生戚戚。她放下剑，叹道：“你何苦来与我凑热闹。”

万樱没有放开绳套，心灰意冷地道：“我寻我的死，与你何干。”

慧小妹望着她，心中忽然有些愧疚。沉吟了一下，道：“我们也算有缘。这样吧，我们各自说说自己的理由。然后再结伴上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