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芙蓉未央柳（一）

贾琰自那日“惊惶”离去，再没什么旁的事，日子过得平静，只在长杨宫中待着静养，初一日的阖宫朝见也被免了前去。

尤静娴来看她的时候，则谈起一件奇事：“琰儿，你可知道？不知怎么的，皇上看上了倚梅园里的一个姓余的莳花宫女。”

“前儿个刚封了更衣。虽说是最末的从八品，可是比起当宫女，也是正经的小主了。”

贾琰拿了一块菱粉香糕吃了，轻描淡写地道：“这有什么？顺陈太妃哪儿不是已有先例了么？”

“再说了，按照祖制，宫女晋妃嫔，只能逐级晋封，再没些运道，这样的人说不定这辈子都未必能看到姐姐的影子，暂且不用担心的。”

尤静娴却是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只怕有什么变故，让本该归咱们的福分，落在不该得的人身上。”

尤婉仪的眼神隐含担忧，她的担心，怒其不争，贾琰都是明白的。

除夕夜之前，她曾委婉地和娴姐姐，如果宫宴之上，皇帝要中途离席，希望姐姐能留一留甄婉仪。

尤静娴自是尽力而为。

因为位份的缘故，她就坐在甄嬛旁边，引这位甄婉仪说话，或者敬酒，可是容易得很啊。

所以宫宴之上，玄凌才会一次眼神也没和甄嬛对上。

贾琰拈了一枚樱桃蜜饯，却未送入口中，只是道：“紫气东来，福如心至。如今于琰儿而言，尚未到天亮的时候。”

她的气色倒是不错，不知什么时候起，眉间还长了一颗红艳艳的朱砂痣，容色更长二分，又增风流妩媚。

………………

时日渐暖，正值阳春三月，太液池风光正好，沿岸垂杨碧柳盈盈匝地，枝枝叶叶舒展了鲜嫩的一点鹅黄翠绿，万条垂下绿丝绦。

湖面则是碧波如顷，波光敛滟，池中零星分置数岛，岛上广筑巍峨奇秀的亭台楼阁，更有奇花异草，别具情致风味。

池畔的桃花开了，虽然只是初初绽放，但远远望去，这片桃林的光华，就像是从天上落下的粉意朝霞似的。

芬菲烂漫、妩媚鲜丽，与太液池畔的鲜花新柳柳相衬互映，形成了桃红柳绿的胜景。

“小桃灼灼柳鬖鬖，春色满江南。雨晴风暖烟淡，天气正醺酣。”

“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歌楼酒旆，故故招人，权典青衫。”

贾琰梳简单的倭堕髻，穿一身藕粉的襦裙，姿态悠闲，倚在亭边，一边品读《山谷词》，一边轻轻吟唱着宋词。

正翻开一页书，却忽然发觉，旁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阴影，似是唬了一跳，忙停了吟诵宋词的声音，抬头一瞧。

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里，就站在离她不远处，那男子穿一袭海水绿团蝠便服，头戴赤金簪冠，长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极是清俊。

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她，却瞧不出是什么身份。

许是因为之前未曾发觉，这又是个身份不低的外男，这让嘉嫔有些窘迫。

但能够看得出，她的礼仪仍是很不错，想必是时刻记着的。

“嫔妾失礼了，后宫嘉嫔在此见过，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那人却不做声，贾琰保持着行礼的姿态，低声又问了一遍。

这会儿，那人才仿若从梦中醒来一般，轻轻地“哦”了一声，和言道：“请起。”

 贾琰微微蹙眉，却是低眸之时，瞧见了他靴上的团龙纹，这花纹等闲郡王都是用不得的。

他似乎是发觉了，道：“我是……清河王。”

这位六爷是太后养大，看着也颇得圣心。

 贾琰便又退后了两步，避嫌的态度必须有，欠一欠身道：“嫔妾长杨宫嘉嫔贾氏，见过王爷。”

  他愣了一下，才道：“你，你是瑚，你是靖海将军的妹妹？听说，嘉嫔入宫以后，便一直病着，现在可好些了？”

嘉嫔不觉蹙眉，看了他一眼，“靖海将军正是嫔妾兄长，但我这琐碎小事，不值一提，不知王爷又是如何知晓的？”

她生得极美，细致的眉眼很是好看，既温柔又雅丽，风流妩媚。

小巧的琼鼻，微抿的丹唇。藕色温柔可爱，而她的肤色亦是一种温暖细腻的白。

  无端的，便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来。

那人和声笑道：“你是功臣之女，皇室自不能忽略的。除夕宫宴的时候，皇兄问了一句，皇嫂说起过，我正巧在旁。”

听了这话，嘉嫔似乎才放心了些。

绣橘也在亭中摆好了棋盘，按照嘉嫔的吩咐，正在放置黑白二子，谁想这就多了这个陌生男子。

绣橘连忙挡在贾琰，护着她。

还是贾琰小声提醒她，绣橘才跪下行礼，见过那人，但仍是十分警惕。

那人却也没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问道：“嘉小主是和人有约么？花庭对弈，好自在，确实不该辜负这春光。”

贾琰摇一摇头，方才叹道：“让王爷见笑了，嫔妾病中无事，不好过了病气给姐妹，偶得残局，用以自娱，消遣一二罢了。”

她那双好看的眼，就像一湖幽幽的秋水，玉莹莹的，叫人心动。

周玄凌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亦不知她此刻所想，但她身上这股韵致实在难得，触及情肠，玄凌只觉得胸口莫名一滞，仿佛重归少年之时的鲜活，就想为她做些什么。

“既然小主没有约别人，那和本王对弈一局可否？”

此言一出，可见是个直球。

但嘉嫔的神色却是骤然冷了下来，道：“王爷潇洒不羁，但嫔妾却是万万不敢累及家中姊妹声誉，坏了这宫中风气的。”

说着，她便命绣橘去收了棋子棋盘，以及图谱去。

绣橘自然不会拖延，手脚很快，马上就去做。

可周玄凌倒也不气，反而是生出几分赞许与敬意来。

——他如今用的身份，是清河王。

就算现在不觉得，以后想起来，发现自己的女人同“旁人”吟风诵月，谈论诗文，看起来颇为相合，那定然也是不痛快的。

  她这公府之女的教养是没错的，端庄不轻狂。

     哪怕在无数闺秀心向往之的“自在王爷”面前，亦是不假辞色。

     通晓诗书，偏还如此美貌。

………………

作者有话说：求评论求评论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