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诸事（二）

林氏舍不得贾琰，老太太贾母也舍不得看着长大的孙女，但再舍不得也必须舍，否则乾元皇帝必不放心贾瑚。

——多可笑啊，这就是股肱之臣，这就是年少相识的情分，皇帝还不是盯着她祖父的那点儿遗泽不放，贾琰若不进宫，他只怕连忠心耿耿的贾瑚都是不能放过的。

“二丫头，你自小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聪明又体贴，我这老婆子，和你祖父都爱的不行。”

贾母老来喜欢热闹，又一向疼爱膝下这些个孙女儿，此刻已是老泪纵横，“太爷还在的时候，就喜欢与小主下棋对弈，常说小主看着柔顺，其实落子眼光长远，心里最是有主意的。”

“几年前，太爷还同老身商量，要给小主相看个…什么样的人物，要几里的红妆，谁想，谁想到了年纪，小主反倒要进宫去了。”

“连准备好的妆奁，都不能尽数带了去。”

这是怕违制的缘故，乾元帝近年来纳的妃嫔，初初入宫的位份，都不是很高。

而荣国府家大业大，田地产业都多，还发过几次战争财，这几年在贾瑚媳妇，还有贾琏媳妇王熙凤的经营下，更是蒸蒸日上。

家中豪富，儿孙也算争气。

元春是郡王正妃，将来探春、惜春多半也能嫁一个好人家，做正头娘子。

只有贾琰一个，不得不入宫去，这般嫁娶又怎能叫嫁娶，只是“纳”罢了。

贾母知道孙女委屈，可自家却是万万不能说，也不能抱怨的。

想是这样想，但她人老了，受不了生离死别，再难相见，在孙女面前还是忍不住念叨了几句。

贾琰握着老太太的手，眼中亦含了泪水，“琰儿不孝，让老祖宗担心了，但琰儿此去是做天子宫嫔，不会受什么委屈的，请老祖宗不要担忧伤神，琰儿会保重自己。”

贾母回握她的手，嘱咐道，“有什么事，尽管交给鸳鸯去办，祖母调教出来的人，祖母自问还是了解的，这个丫头忠心懂事有分寸，做不出妖妖娆娆勾搭爷们的事来，万万不会背弃了你去。”

“她的老子娘，祖母也都调到跟前来，为你看好了。”

“绣橘那边，全家都是你母亲的陪房。”

“二丫头，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贾母没有要求孙女为家族争什么荣宠，只是语重心长道：“琰儿，圣上是你未来的倚仗，可他更是你侍奉的君主，先是君，后面才是其他。”

“这一点…你必须记在心里，还有，三宫颜色，六苑粉黛，女人可以有很多，但皇帝只有一个。寻常人家，三妻四妾，尚且纷争不断，何况是天家宫阙？”

“恩不恩宠不重要，只要有你哥哥在，以后什么都会有的，没人敢轻视咱们荣国府，也没人会轻视你，祖母只希望我们琰儿能平安一世，长命百岁。”

当然，能有个孩子是最好的，这样深宫寂寥才不至于那么难熬。

但贾母也没有强求，她之前便将荣国府祖传的坐胎方子，给了贾琰，用不用让孙女见机行事。

——这种方子实在不可多得，而且经过了荣国府三代人的试验。

当年贾代善常年在外征战，与贾母聚少离多，可还是留下贾赦贾政这两个种。

只是没有什么时间管教，回家一看，两个都给妇人养废了。

………………

兄长贾瑚自幼便十分照顾她，可惜东南寇乱不休，茜香国与出云国又几度骚扰沿海地带，实在是不能回朝。

便是三年前祖父去世，他也不得回来丁忧，乾元帝夺了情，让他继续守着东南。

如今细细算来，贾琰也有五六年没见过哥哥了。

也不知道今生是否还有再见之日。

二房的珠大哥哥，早些年考上举人，就再也考不中了，出了祖父的孝，就谋了个县令的位置，携了家小外放去。

贾琰掐指一算，剩下的贾家男人，没几个顶得住事的，贾敬万事不管，在线修仙，贾珍贾蓉父子不拖后腿就不错了，如果说贾赦自己在家里玩，那他们两个可以说是害群之马。

若非贾瑚屡屡来信，三申五令地强调，他们只怕还要闹得更厉害些。

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真要落在自家身上的时候，贾琰使劲浑身解数，也要给自家再延续几代富贵。

宁府不成器归不成器，总还有一个贾蔷可用，如今补了龙禁尉的缺，在宫中做个小小的侍卫。

剩下，宝玉肯定是指望不上。

他与众姐妹感情虽好，可实在经不住什么事，能把现在“逍遥名士”的名声维持住，那就是最好了。

二老爷又是个不沾人间烟火的。

就只有琏二哥哥可堪一用了。

贾琏如今在户部做个笔帖式的实差，府里人情世故，来往交际也操持得不错。

可就是一点儿不好，太好色。

万一给人设套陷害，那可是大大的不好啊。

贾琰自然不放心，第二天又打发人寻来贾赦贾琏父子，情真意切地嘱咐了些掏心窝子的话。

大老爷难得听了不少进去，贾赦沉默了许久，然后向女儿保证道：“琰丫头，你放心，老爷不管使什么手段，哪怕是撒泼打滚，都要让珍儿他们给我安生待在府里，要是宁荣二府，再出一件欺男霸女的事，那我就不是这府的当家人！”

“你啊，就在宫里安安心心的，要是能给老爷我添个外孙外孙女什么的，那比什么都好。”

贾琰满意地一笑，大老爷是个混不吝的，但只要抓住他在意的地方，那就不怕他不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