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积尘,钟声仍在云里沉浮。
第三下钟声传来时,他臂弯的赤印突然灼痛,像被火钳烙了道印子——这是自穿越以来,那枚暗红印记最剧烈的一次反应。
"停。"他抬手按住苏砚的肩膀。
货箱里的龟甲正发出细碎的震颤,像在和钟声应和。
苏砚的指尖刚要掀开箱盖,忽闻身侧风声骤紧。
雪狐的红影从他肩头掠下,落地时已化作半人高的白狐,蓬松的尾巴炸成毛球,琥珀色眼珠映着翻涌的黑烟。
她前爪重重按在青石板上,石面应声裂开蛛网纹:"东边三里,废弃道观。"
林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晨雾里隐约露出半截飞檐,檐角铜铃被风刮得乱响,却盖不住那口古钟的闷响。
他摸出腰间的青铜罗盘——这是苏砚前日用龟甲碎片为他铸的"问踪盘",此刻指针正疯狂旋转,最后钉死在飞檐方向。
"走。"他扯了扯袖口,将赤印按在胸口。
那里跳动的节奏与钟声重叠,像有个声音在骨髓里低语:去,看个清楚。
三人绕开主街,从巷弄穿到东城外。
废弃道观的朱漆大门半掩着,门环上缠着枯黄的纸幡,风一吹便簌簌往下掉。
林昭刚跨进门坎,靴底就黏上了什么——低头看,是半片焦黑的符纸,纹路竟与他在"赤"组织古籍里见过的"御兽宗镇灵纹"有七分相似。
"苏先生。"他回头,却见苏砚正盯着照壁。
照壁上的彩绘早已剥落,但若凑近了看,能看见层层叠叠的新刻符文——用刀尖划的,还带着新鲜的石粉。
林昭摸出火折子晃亮,那些纹路突然泛起幽蓝微光,像活过来的蛇,顺着墙壁游走。
"守夜殿的'锁魂阵'。"苏砚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拂过一道扭曲的刻痕,"他们在抹除痕迹。
但阵纹没擦干净——"她指腹沾了石粉,在掌心画出个残缺的圆,"这是召唤阵的底座。
能让千里外的钟声在这里显形。"
雪狐突然竖起耳朵,喉间滚出低吼。
她的狐尾扫过地面,带起一片浮尘,露出青砖下嵌着的青铜鳞片——巴掌大的鳞片,边缘刻着"守夜"二字,与林昭在御兽宗残卷里见过的图腾分毫不差。
"这不是凡人能敲响的钟。"林昭蹲下身,指尖抚过鳞片上的锈迹,"是守夜殿的手段。
他们...在定位什么。"
话音未落,雪狐的狐毛突然根根炸起。
她猛地窜上屋檐,红瞳里映着山后翻涌的黑雾。
林昭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黑雾中裹着点点幽光,像极了将熄未熄的鬼火。
"这味道..."雪狐的声音发闷,她跳回地面,前爪按在林昭小腿上,"和我族远古传说里的'虚火'相似。
那是...不属于此界的东西。"
林昭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记得"赤"组织的文献里提过,上古御兽宗曾封印过来自"虚境"的邪物,难道守夜殿在解开封印?
"去书院。"苏砚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她的货箱不知何时已打开,十二片龟甲散在地上,裂纹竟扭曲成一只衔尾蛇的形状,蛇头正指向北方。
"卦象异变。"她蹲下身,指尖划过最中央的龟甲,裂纹里渗出暗红血珠,"指向昔日守夜殿遗址。
他们还没死。"她抬头时,眼尾泛着青,"他们在等一个时机。"
北方的守夜殿遗址,林昭去过两次。
第一次是半月前,那里只剩断壁残垣;第二次是三日前,他在废墟里捡到半块刻着"守夜"的玉牌,后来被苏砚证实是御兽宗"守夜人"的腰牌。
"现在就去。"他扯下腰间的粗布腰带,将雪狐兜在怀里——她的狐爪还在微微发抖,显然那"虚火"气息对她影响极大。
苏砚将龟甲收进货箱,锁扣咔嗒一声,像某种决断。
三人穿过东城郊野时,日头已偏西。
守夜殿废墟的断墙上爬满野藤,昔日的"御兽宗"牌匾摔在草丛里,被野狗啃得只剩半块"宗"字。
林昭踩过满地碎瓦,突然听见脚下传来空洞的回响——他退开两步,用剑尖挑起一片青石板,下面竟露出半扇石门,门缝里飘出陈腐的土腥气。
"密道。"苏砚的指尖在石门上摸索,很快找到一道凸起的纹路,"和御兽宗典籍里的'隐脉阵'吻合。
只有用...特定的火种才能开启。"
林昭摸出怀里的信号符——这是"赤"组织穿越时遗落的,用后世火药和朱砂特制,点燃后能维持半柱香的赤红火焰。
他捏碎符纸,火星噼啪炸开,赤焰刚触及石门,石纹突然泛起金光,石门轰然洞开。
地道里的霉味扑面而来。
林昭摸出火折子,火光映亮石壁——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小字,最显眼的一行是:"火种再燃,轮回重启。"
"轮回?"苏砚的声音在地道里回荡,她的指尖抚过"轮回"二字,"御兽宗的典籍里从未提过轮回...难道守夜殿藏着比'未来视'更古老的秘密?"
雪狐突然绷紧身体。
她的狐鼻动了动,朝着地道深处低吼——那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有人正踩着积水,不紧不慢地靠近。
林昭将雪狐护在身后,右手按上腰间的短刀。
苏砚则从货箱里摸出三枚铜钱,在掌心搓得发烫。
就在这时,地道尽头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两点幽光,像狼的眼睛。
"退。"雪狐的声音急促,"那不是活物。"
林昭刚要转身,身后的石门却"砰"地闭合。
他反手去推,石纹早已暗下,任他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苏砚的铜钱突然落地,三枚全是背面朝上——这是"大凶"之兆。
"走。"林昭扯着两人往地道深处跑,雪狐的狐尾燃起淡金火焰,照亮前方的路。
他们跑过三道弯,终于看见尽头有个圆形石室,中央摆着一口青铜钟——正是他们一路追寻的守夜钟。
钟声突然炸响。
林昭的耳膜嗡嗡作响,赤印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
他踉跄着扶住钟身,却见钟壁上刻满人名,最上面一行是"林昭",墨迹还未干透。
"外来者..."沙哑的低语从钟内传出,"你以为种下的是火种?
不,你唤醒的是——"
话音被钟声截断。
林昭猛地抬头,却见石室顶端的透气孔外,有个黑影正俯身朝下望。
那身影穿着玄色长袍,面部隐在阴影里,只有掌心的烙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和林昭臂弯的赤印形状分毫不差。
"终于...找到了你。"黑影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刮得人头皮发麻。
林昭的指尖死死抠住钟壁。
他能听见雪狐的心跳声,能感觉到苏砚攥着他衣袖的手在发抖,能看见那抹幽蓝烙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某种被封印千年的呼应。
钟声再次响起时,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雪狐的狐纹在他臂弯发亮,那是"共生回溯"即将启动的征兆——他知道,等这阵钟声平息,他就能通过雪狐的记忆,看清那黑影的脸。
而此刻,黑影的手正缓缓抬起,掌心的幽蓝烙印与林昭的赤印隔着石墙,在虚空中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