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鞋尖即将触到仪式场的青石板时,腕间火种印记突然灼痛如沸油泼洒。
他踉跄半步,左手下意识按住胸口——那里还揣着半片绣着"赤"字的红布,针脚扎得他皮肤发疼。
"看左手边第三块砖。"那道沙哑的声音又在识海响起时,他正盯着祭坛中央的青铜命盘。
此刻月光被云翳遮住半边,命盘上的二十八星宿刻纹泛着冷光,像无数只盯着活物的眼睛。
林昭忽然想起老教授常说的话:"历史不是刻在石头上的,是刻在活人骨血里的。"
骨血里的灼烧感突然化作洪流。
林昭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焦土之上。
残垣断壁间,穿粗布短打的年轻人正用炭笔在墙上写字,笔锋苍劲如刀:"火传不止,赤子当归。"那是老教授的字迹,但握笔的手分明更年轻——指节上还留着被绳索勒过的红痕。
"这是...守夜殿?"林昭脱口而出。
记忆里老教授曾指着一张模糊的拓片说,上古御兽宗的守夜殿藏着能穿破时空的秘密。
此刻焦土深处腾起幽蓝火苗,火苗里映出个清瘦身影,是二十来岁的老教授,正将半块陶片埋进土里:"当火种再度燃起,命运的锁子甲会从最薄弱处崩裂。
记住,真正的革新不是颠覆,是让每个活人的呼吸都成为改变的风。"
"轰——"
青铜命盘突然爆出刺目白光,林昭猛地回神。
额角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如骨。
祭坛四周,观命卫的甲胄在火光下泛着冷铁味,为首的千户正攥着玄铁令大喝:"吉时已到!
启动锁命阵!"
一道银影从殿顶瓦缝间掠过。
是雪狐。
林昭瞳孔微缩。
作为本命契共生的灵兽,他能清晰感知到雪狐此刻的状态——九条尾尖渗出金红纹路,那是焚世九尾血脉完全觉醒的征兆。
雪狐伏在檐角兽吻后,鼻尖微动,精准捕捉到祭坛中央命轨节点的位置。
那里悬浮着七颗夜明珠,每颗都缠着细若游丝的金线,正是赵桓用来锁死天下命数的"天罗丝"。
"动手。"林昭在心底轻唤。
雪狐的尾尖突然炸开赤金火焰。
那火不像凡火般跳跃,倒像是有生命的活物,顺着檐角垂下的铜铃链蜿蜒而下,在触及第一颗夜明珠的瞬间,"轰"地腾起一人高的火墙。
观命卫的喊杀声骤然变调,几个离得近的卫士被火舌舔到甲胄,金属瞬间熔成铁水,惨叫声刺破夜空。
"敌袭!
护阵!"千户抽出腰间斩马刀,刀光劈向雪狐所在的檐角。
林昭却在此时注意到,祭坛外围的朱漆门突然被推开——苏砚裹着玄色斗篷立在月光里,左手掐着龟甲问命诀,右手按在腰间玉牌上。
那是"文火共鸣阵"的启动器。
"《赤火赋》——起!"苏砚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细针戳破了紧绷的鼓面。
原本被驱赶到外围的士子们突然骚动起来。
林昭看见穿青衫的年轻书生颤抖着摸出怀里的纸卷,白发老儒扶了扶眼镜,喉结滚动着念出第一句:"赤火生于寒夜,不借日月之光..."一个,两个,十个,百个——声音像滚雪球般越聚越响,惊得檐上栖鸟扑棱棱乱飞。
苍生念力具象成金色光粒,顺着士子们的指尖飘向祭坛。
雪狐的焚世火突然变了颜色,从赤金转为鎏金,每簇火苗都裹着细碎的金芒,竟将那些"天罗丝"烧得滋滋作响。
林昭能感觉到,自己与雪狐共享的识海里,有两股力量在交融——御兽的野性之力,与文道的浩然之气,正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锁不住了!"负责操控命盘的道官脸色煞白,"时空通道在闭合!"
林昭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踩着观命卫的尸体跃上祭坛,右手按在命盘中央的凹槽里——那里正嵌着半块未来镜碎片,是他从赵桓的密室里盗出的。
碎片触到皮肤的瞬间,他的识海炸开万千星芒,命运长河的影像在眼前流淌:有赵桓挥剑斩谏臣的血,有士子在雪夜抄书的灯,有孩童在田间追蝶的笑...所有画面突然扭曲成乱麻,被焚世火与文火交织的光网绞得粉碎。
"这不是你们能掌控的时代。"林昭对着命盘轻声说。
他的声音被轰鸣吞没,却清晰地传进每个在场者的耳朵。
一道黑影突然从命盘里钻出来。
那是"命运观测者",赵桓用未来视养出的邪祟,此刻具象成半透明的人形,双手抓向林昭的咽喉。
林昭早有准备,左手按在雪狐的脊背上——共生回溯的能力被激活,他清晰看见观测者下一刻要攻向自己心口的轨迹。
"嗷——"
雪狐的咆哮震得瓦砾纷飞。
它的前爪凝聚起焚世火的核心,那是连空间都能烧出裂缝的"焚心焰"。
林昭跟着抬手,掌心跃出文火凝结的"赤火印"。
两道光芒在半空相撞,观测者的身形像被泼了沸水的墨,滋滋啦啦地消散。
它最后发出一声尖啸:"赵桓不会...不会..."
"他护不住自己的命,更护不住这天下。"林昭打断它的话。
最后一缕黑烟消散时,整个仪式场发出垂死的轰鸣。
青铜命盘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夜明珠纷纷坠地摔成碎片,天罗丝化作飞灰。
林昭被气浪掀翻在地,雪狐及时扑过来用身体护住他。
等尘埃落定,他望着眼前的废墟——曾经用来锁死命运的祭坛,此刻只剩一堆烧红的铜渣。
晨雾漫上山头时,林昭站在断墙前。
雪狐卧在他脚边,尾巴尖还沾着未熄的火星。
苏砚走过来,递给他半块陶片——和他在识海画面里看到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陶片上刻着一行小字:"火传于手,命交于天,赤子行处,长夜必明。"
"这是守夜殿的传承信物。"苏砚说,"你触发了它。"
林昭接过陶片,指尖刚触到刻痕,远处突然传来清越的钟声。
那钟声不像寺里的晨钟,倒像某种沉睡的东西苏醒时的震颤。
他抬头望向东方,朝阳正从云层里钻出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你完成了'赤'的使命..."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老教授的声音。
林昭猛地转头,却只看见一片晨雾。
"...但你的旅程,还未结束。"
话音消散时,雪狐突然竖起耳朵。
林昭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废墟深处的焦土里,有一点幽蓝的光正在蠕动——像极了他初到这个时代时,在破庙里捡到的那团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