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尖还残留着雪狐狐毛的温度,喉间的腥甜却先一步漫上来。
他望着雪狐蓝眼睛里倒映的自己——瞳孔还泛着时间缝隙里那种混沌的灰,像被揉皱的旧绢。
"系统启动需要三息。"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
这不是他的声音,是御兽系统在识海深处震动,将指令直接刻进神经。
雪狐立刻竖起耳朵,前爪轻轻搭在他手腕上,掌心的火种印记突然灼痛,像是被投入热油的银珠——那是共生线在重构。
苏砚的龟甲碎片"咔"地裂开一道新纹。
她蹲得太久,膝盖传来钝痛,却只是更快地用指尖蘸着朱砂在碎片边缘画符。"文气共鸣阵需要二十七个学子。"她头也不抬,声音比平时快了半拍,"我让阿九去书院叫人了,他们带着《逆命录》抄本,半小时内——"
"有动静。"雪狐的低鸣截断了她的话。
林昭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他能通过共生线感知到雪狐的听觉在膨胀:十丈外的枯枝折断声,五丈外粗重的喘息,还有两丈外......金属擦过甲胄的轻响。
是赵桓的"观命卫",那些被未来视洗过脑的死士,他们的呼吸里带着一种腐木味,林昭在汴梁城破时闻过。
"焚世威压。"林昭咬着牙吐出四个字。
雪狐的尾巴突然炸开,原本银白的毛发里窜出几缕赤金,像被火舌舔过的云。
她仰起头,喉间滚出一声低啸——不是兽类的嘶吼,更像古钟在虚空里震颤。
林昭眼前的空气突然扭曲,观命卫的脚步声猛地乱了套,有个冒失鬼撞在树桩上,闷哼声里带着惊恐:"那、那是守夜殿的焚世兽?!"
"走。"雪狐用鼻尖顶他的腰。
林昭这才发现自己还瘫在地上,赶紧撑着雪狐的背站起来。
苏砚已经把龟甲碎片收进袖中,她的指尖在发抖,却还是用力攥住林昭的手腕,将半块温热的玉珏塞进去:"星移台遗迹的暗门在第三块刻着'裂'字的青石板下,玉珏能引动守夜分裂派的旧阵。"
风卷着焦土味灌进林昭的领口。
他跟着雪狐往遗迹跑,余光瞥见苏砚转身的刹那——她扯开外袍,露出里面绣着余烬纹的素衣,然后朝着相反方向甩出三枚铜钱。
铜钱落地的瞬间,远处传来观命卫的怒喝:"抓住那个卦师!"
"笨蛋。"林昭骂了一句,喉咙却发紧。
雪狐的尾巴扫过他手背,像是在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遗迹的门比林昭记忆中更破。
青石板上的"裂"字被苔藓盖住了小半,他蹲下去,玉珏刚贴上石面,就听见"咔"的轻响。
暗门打开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雪狐的狐火腾地窜起来,在两人前方凝成一盏小灯。
墙上的符文在火光里显形。
林昭眯起眼——那些不是普通的御兽符,是用血画的,每一笔都带着扭曲的怨气。
最显眼的那面墙上,密密麻麻刻着无数条线,有些是金的,有些是黑的,此刻全都断成了齑粉。
"共生回溯。"林昭默念。
系统的提示音在识海炸开,他感觉有根针戳进眉心,疼得差点栽倒。
雪狐立刻用尾巴圈住他的腰,温热的狐火顺着共生线涌进来,像在给他灌下一碗热酒。
画面开始闪烁。
首先是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正往石台上摆青铜灯。
灯里的油泛着幽蓝,林昭认得那是"命油",用将死之人的魂炼的。
然后是一个沙哑的声音:"主上说得对,林昭这种变数必须抹掉。
等仪式启动,所有与他相关的命轨都会被重塑,连守夜殿的计算都查不出来......"
"够了。"林昭猛地睁眼,额角的汗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深色。
雪狐的狐火突然剧烈晃动,她的耳朵紧贴脑袋,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吟——外面的脚步声更近了,混着观命卫特有的甲胄摩擦声。
"得走了。"林昭扯下自己的外袍,又从角落捡起一件残破的黑袍套上。
守夜残影的袍子都有股沉水香混着血锈的味道,他记得。
雪狐凑过来,用鼻尖碰了碰他的后颈,那里的皮肤突然发烫——是焚世血脉的伪装生效了,现在他的气息和真正的守夜残影几乎一样。
"跟着我。"他低声说。
雪狐却后退两步,用尾巴指了指暗门的方向。
林昭这才注意到,她的左前爪在流血——刚才跑过来时被碎石划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一串暗红的玛瑙。
"你留下。"他蹲下来,捧住雪狐的脸。
她的瞳孔瞬间收缩成细线,显然在抗议。
林昭笑了,用拇指蹭掉她鼻尖的灰:"我需要你守着苏砚,她的文气阵需要兽火镇压。
而且......"他摸了摸她颈间的银铃,那是他们初遇时他用碎银打的,"万一我露馅了,你得能找到我。"
雪狐安静了。
她用舌头轻轻舔他掌心的火种印记,像是在盖一个滚烫的章。
然后转身钻进暗门,狐火在身后渐渐熄灭,只留下一点幽蓝的光,像落在深潭里的星子。
林昭调整了一下黑袍的领子。
他能听见外面观命卫的头目在喊:"守住所有出口!
那小子肯定在遗迹里!"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玉珏——苏砚的体温还在,像一块烧红的炭。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遗迹的木门。
外面的月光被云遮住了大半。
林昭裹紧黑袍,学着守夜残影的步伐——那种又轻又飘的走法,像是脚不沾地。
观命卫的火把在十米外晃动,他能听见他们的对话:"王队,那卦师跑了,不过咱们在遗迹外发现了守夜残影的气息......"
"废物。"头目啐了一口,"守夜殿的人要抓早抓了,还用得着咱们?
赶紧进去搜!"
林昭的心跳快得像擂鼓。
他混在转身的观命卫里,故意用肩膀撞了撞其中一个士兵。
那士兵骂骂咧咧地回头,却在看见他黑袍上的守夜纹时立刻噤声——守夜殿的人,他们惹不起。
"新来的?"头目突然挡住他的路。
林昭的喉咙发紧,却想起苏砚教过的守夜残影暗号,于是抬起右手,用拇指蹭了蹭食指第二关节。
头目眯起眼,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哼了一声:"去后殿领任务,仪式今晚子时启动,缺个点命油的。"
林昭感觉后背的汗浸透了中衣。
他低头应了声"是",转身时差点撞在柱子上。
后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推开门,看见石台上摆着七盏命油灯,幽蓝的火焰里浮着半透明的人影——那是被炼了魂的修士,还在无声地挣扎。
"把这个倒进去。"一个守夜残影扔给他一个陶瓶。
林昭接住时,指尖触到瓶身的冰凉,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核心节点"——应该是石台下的那个青铜鼎,鼎身上刻满了命轨符文。
他的掌心沁出冷汗。
子时还有半个时辰,足够他把焚世之力引到鼎里。
只要鼎炸了,命轨重塑仪式就会反噬,赵桓的未来视......
"发什么呆?"守夜残影的声音像刮玻璃。
林昭猛地回神,低头假装倒油,余光却瞥见陶瓶上的纹路——和雪狐尾巴上的火纹几乎一样。
他的呼吸突然一滞,因为他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不是守夜殿的沉水香,是......
是"赤"组织的香。
林昭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记得老教授说过,每个"赤"成员都会在重要物品上刻下隐纹,用檀木油浸泡,那是他们的暗号。
此刻这丝香味正从陶瓶里渗出来,像一根细针扎进他的鼻腔。
他的指尖微微发抖。
子时的更声从远处传来,悠长而沉闷。
林昭握紧陶瓶,转身走向青铜鼎。
他能感觉到香越来越浓,在他手腕内侧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发烫——是火种印记,它正在和陶瓶共鸣,像两块相吸的磁石。
当他的手即将碰到鼎身时,那丝檀香味突然变得清晰。
林昭猛地抬头,看见石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痕,像是用指甲刻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火传不止,赤子当归。"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是老教授的笔迹,他在红色遗址的断墙上见过无数次。
林昭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皮肤下的火种印记突然灼烧起来,疼得他几乎叫出声。
更声再次响起,这次近了许多。
林昭深吸一口气,将陶瓶里的油倒进鼎中。
幽蓝的火焰腾地窜高,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他望着鼎身上扭曲的符文,又看了看石墙上的字迹,突然笑了。
"老教授,"他轻声说,"您说的'带过去',我好像有点懂了。"
外面传来观命卫的吆喝:"仪式准备!
所有闲杂人等退下!"林昭整理了一下黑袍,转身走向殿外。
月光重新洒下来,照在他手腕的火种印记上,那光比之前更亮了,像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识海里苏醒。
不是御兽系统,是更古老、更滚烫的东西,像是被埋了百年的火种,终于等到了春风。
当林昭的脚即将跨进仪式场地时,他的太阳穴突然一跳。
那丝檀香味再次涌来,这次他听清了,在意识最深处,有个沙哑的声音在说:"看左手边第三块砖。"
他的脚步顿住。
月光下,左手边第三块砖的缝隙里,露出半片褪色的红布。
林昭蹲下去,用指尖挑起那片布——上面绣着"赤"字,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出自年轻人的手。
他的喉咙突然发紧。
更声已经敲过九下,子时就要到了。
林昭把红布塞进怀里,抬头看向仪式场地的方向。
那里的灯火通明,人影憧憧,像一场即将开演的戏。
而他知道,自己的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