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意识正被黑暗一寸寸吞噬。
左肩的刺痛像根烧红的铁钎,后背上炸开的灼痛却逐渐麻木,他甚至能清晰听见血液顺着指缝滴落的声音,"啪嗒"、"啪嗒",在寂静的地宫里格外刺耳。
雪狐的体温从掌心退去,那团原本暖融融的毛团子,此刻摸起来像块浸了冰水的绒布,他想收紧手指,可连半分力气都提不起来。
"昭......"
意识最深处突然泛起涟漪,那是雪狐的声音,带着尖细的呜咽,像小时候他蹲在巷口喂流浪猫时,小猫被雨淋湿后蹭他手心的轻唤。
林昭想应,喉咙却像堵了团烧糊的棉絮,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有湿热的触感落在他手背。
他模糊看见雪狐仰起头,银白的绒毛被血浸透,左眼下方那道月牙形的伤疤泛着青。
她的尖牙咬破自己掌心,一滴赤金的血珠渗出来,在两人交握的手间悬停,像颗熔金的星子。
林昭忽然想起系统面板里关于"焚世九尾"的描述——本命血可续断脉,可逆生死,原来不是说说而已。
血珠落在他腕间的共生契约纹上。
刹那间,滚烫的热流顺着血管窜遍全身。
林昭疼得蜷缩成团,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金芒,原本涣散的五感突然清晰起来:他能闻到雪狐血液里混着的焦糊松香,能听见苏砚在墙角咳嗽的轻响,能感觉到左胸第二根肋骨断裂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笨蛋......"雪狐的声音裹着灵力,直接撞进他识海,"不是说过......要一起活着出去么?"
林昭想笑,却呛出一口血沫。
他看见雪狐的狐尾在颤抖,原本蓬松的毛发此刻打着绺,沾着黑红的血痂。
共生系统里传来她的疲惫——焚世之血对刚觉醒血脉的九尾来说,几乎是伤源级的消耗,但她的精神力却像团烧得正旺的火,透过共享通道往他体内输送。
"未来镜碎片......"林昭哑着嗓子,想起爆炸前晶体上浮现的暗号,"那上面的字......"
"先别说话。"雪狐的鼻尖抵住他后颈,这是她安抚他的惯用动作,"你体内的未来镜碎片在共鸣,刚才那声音......"
话音未落,林昭的太阳穴突然抽痛。
记忆像被撕开的绢帛,碎成一片一片的光。
他看见百年前的守夜殿,青瓦飞檐在雷雨中若隐若现,七位白须长老跪在玉阶前,中间的老妇捧着块暗银色的碎片,上面刻着和"赤"组织暗号一模一样的纹路。
"此火若存,天命可移。"老妇的声音混着雷鸣,"但它需要载体,需要能在两个时空里燃烧的魂。"
"可那孩子......"
"他本就是赤焰的余烬。"老妇将碎片按进青铜炉,火星四溅,"当年我们没能阻止那场篡改,现在只能把火种送进未来——送到需要它的时代。"
画面突然扭曲,林昭看见现代的自己蹲在红色遗址的断墙前,指尖抚过墙上的刻痕,那是"赤"组织初代成员用指甲抠出来的暗号。
风掀起他的衣角,他听见遗址管理员说:"这墙里埋着块老玉,考古队说上面有奇怪的纹路,像星星又像火焰......"
"咳!"
苏砚的咳嗽声突然炸响。
林昭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半躺在雪狐怀里,苏砚倚着墙角,发簪歪在一边,左手还攥着半支没射出的飞针。
她的右肩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正顺着青衫往下淌,却被她用龟甲压着——那枚墨绿的龟甲此刻泛着幽光,纹路里凝着暗红的卦象。
"苏砚!"林昭想爬过去,却被雪狐按住。
"别急。"雪狐的尾巴卷住他手腕,灵力顺着契约涌进来,"她在逆推卦象。"
苏砚的指尖划过龟甲裂纹,瞳孔里映出跳动的火星:"未来镜碎片已经转移到你体内了。"她抬头,眼神像淬过冰的刀,"但卦象里有根红线......缠在你命格里。"
"什么意思?"
"说明有人在你身上下了锚。"苏砚扯下腰间的丝帕,随便缠在伤口上,"可能是刚才那声'守夜者'的呼唤,可能是未来镜碎片的共鸣......总之,我们还没摆脱追踪。"
雪狐突然竖起耳朵。
地宫深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不是人类的脚步声,倒像是有团黑雾擦过石壁,带起簌簌的石屑。
林昭通过共生系统"看"到——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浮着七团模糊的影子,它们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却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守夜残影。"苏砚的声音冷下来,"是那些黑袍人用邪术养的魂儡,专司追踪。"
"走。"林昭撑着雪狐站起,左肩的伤还在抽痛,但他能感觉到体内有团热流在游走,那是雪狐输送的灵力。
他捡起地上的短刀,刀刃在火光中泛着冷光,"去秘密出口,我记得苏姑娘说过,地宫后墙有个通城外的地道。"
苏砚点头,从袖中摸出火折子,点燃墙根的火把:"跟紧,地道口在第三块刻着莲花的青石板下。"
三人贴着墙根移动。
雪狐走在最前,狐尾扫过地面时,偶尔会点燃几簇金红色的火焰——那是焚世之力,用来阻断残影的追踪。
林昭能通过共享感知"看"到,那些黑雾每靠近一步,就会被火焰灼出个缺口,但很快又会愈合,像团永远散不去的阴云。
"快到了。"苏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她蹲在墙根,指尖叩了叩第三块青石板,"石板下有机关,我数三......"
"小心!"
雪狐突然扑过来,将林昭撞进旁边的凹壁。
林昭听见"嗖"的破空声,一支黑羽箭擦着他耳畔钉进石壁,箭簇上泛着幽蓝的光——是淬了毒的。
他抬头,看见地道口上方的暗格里,探出半张青铜面具,正是之前那个为首者的同款。
"还有漏网之鱼!"苏砚反手甩出三支飞针,准确扎中对方手腕。
那人大叫着缩回手,林昭却看见他的皮肤在飞针刺入的瞬间开始溃烂,露出底下暗紫的血管——和之前那些黑袍人一样,是被邪术操控的活死人。
"走!"雪狐咬住林昭的衣袖,拽着他往地道口跑。
苏砚断后,飞针如暴雨般射出,逼得活死人不敢靠近。
林昭刚跳进地道,就听见身后传来"轰"的一声,是雪狐用焚世之力炸塌了入口——她在彻底封死追兵的路。
地道里很黑,只能听见三人急促的喘息。
林昭的伤又开始疼,额角沁出冷汗,但他能感觉到雪狐的灵力还在不断涌进来,像条温暖的河,托着他不至于倒下。
苏砚走在前面,用火折子照亮,偶尔回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有担忧,也有某种他读不懂的坚定。
"快到出口了。"苏砚突然停住,"听见了吗?"
林昭竖起耳朵。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还有夜市的喧闹,混着风吹过城墙的呜咽。
他笑了笑,喉咙却像撒了把盐:"终于......"
"等等。"雪狐的声音突然紧绷,"前面有人。"
地道口的光线下,站着道修长的身影。
他穿着玄色龙袍,腰间系着九环玉带,冠上的明珠在暗夜里泛着冷光。
林昭的脚步顿住——这张脸他太熟悉了,在系统提示里,在余烬组织的密卷里,甚至在最近频繁的梦境里——是当今天子赵桓。
但此刻的赵桓,眼神里没有他记忆中那种因"未来视"而产生的癫狂,反而透着股陌生的冷静,像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
他的右手按在腰间的玉剑上,剑鞘上的云纹泛着幽光,和之前黑袍人身上的金纹如出一辙。
"林昭。"赵桓开口,声音像两块冰相撞,"你不该活着出来。"
林昭握紧短刀。
他能感觉到雪狐在身后弓起背,焚世之力在她周身凝聚成金红的光;苏砚的手按在龟甲上,卦象在她眼底翻涌。
地道外的更夫梆子声突然停了,整座汴梁城的喧嚣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赵桓的声音在回荡:
"你以为自己是火种?"他往前走了一步,龙袍扫过青石板,"你只是......"
"昭!"
雪狐的尖叫混着地道外的喧哗重新涌来。
林昭猛地回神,发现赵桓的身影正在变淡,像团被风吹散的雾。
他伸手去抓,只触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地道口外,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夜市的热闹重新漫进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他......"林昭转头看向苏砚,却见她盯着龟甲,脸色惨白如纸。
"卦象乱了。"她低声说,"刚才那不是赵桓......是某种......"
"嘘。"雪狐突然将耳朵贴在石壁上,"有人来了,是巡城卫的脚步声。"
林昭扶着墙站起。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团热流还在,未来镜碎片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而刚才赵桓的话像根刺,扎在他意识里——"你只是......"只是什么?
地道外传来巡城卫的吆喝:"那边的!鬼鬼祟祟做什么?"
苏砚迅速整理好衣袍,将龟甲收进袖中:"按计划,我去引开他们,你们从东边巷口汇合。"她看了林昭一眼,"记住,你还不是终点。"
雪狐舔了舔林昭手心:"我护着你。"
林昭点头。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能摸到未来镜碎片的轮廓,像块烧红的炭。
地道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在他脸上,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强而有力,带着某种破茧的热望。
而在汴梁城最高的宣德楼上,赵桓站在废墟边缘,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的眼神空洞,却又透着诡异的清明,仿佛有另一双眼睛,正透过他的瞳孔,望向林昭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