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怔怔地看着执明，脑内闪回着刚才的那句话。他从未想过执明会想要帮他，他以为执明知道了真相以后，可能会生气、会耍赖、会放手，却没想过会与他并肩。
执明见慕容离不说话，心下有些浮动，便道：“阿离莫不是嫌弃本王，觉得本王混吃等死，没什么用处。”
“王上莫要妄自菲薄。王上待我好，对我付出真心，我怎会嫌弃王上。”慕容离说这话的时候收回了目光，并没有看执明，语气非常温和。
听了这话，执明大喜，“那阿离是同意了？”
慕容离点点头，道：“只要王上不离，我便不弃。”
说罢抬起手来，执明看了一眼，欢快地和他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天权那边慕容离已经有所计划，而天璇这边却还是一片寂静。
密室里，公孙钤正拿着一份奏折仔细地阅读，陵光坐在他对面，用手支着头，只是望着他，并不打扰。二人保持这个姿势良久，直到公孙钤看完所有奏折，抬起头对上陵光的视线，陵光才缓缓收回目光。
“副相看得如何？”
公孙钤把奏折放到一边，微微点头，道：“王上，眼下天璇怕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眼中钉了。那慕容离既已和遖宿国主毓埥有了交易，必是要在近期对天璇展开攻势，我们要早做打算啊。”
听罢，陵光皱了皱眉，道：“现下朝中已无可用之才，丞相那边不方便出远门，你也是‘已死之人’，要再公开露面需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
“王上别急，虽说他们迟早要攻，但既然他们现在还未出兵，我们就有回旋的余地。我们首要的任务是加强弈州[1]边境防线的人马，这一道关卡至关重要。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这样才能确保弈州的安全。还有弈州边境的百姓们需要开始撤离，越快越好。
“不过遖宿兵倒也不一定会屠城，有天玑的齐之侃将军以一人换一城百姓命的例子在先，若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微臣定当以命相护，换王上和百姓的平安。”
公孙钤语气真切，字字珠玑，可这最后一条是陵光万万不同意的。
“副相莫要说笑，若是天璇被攻下了，孤王怎能独活，定不让副相一个人走。”
“王上...”公孙钤还想再说，却被陵光抬手示意他住口。
“孤王很久没有和副相手谈过了。”陵光拿起桌上的棋子，似是自言自语。
公孙钤知道陵光在转移话题，便随他去了，想着自己也看了一天奏折，该换换心情，将奏折放到一旁，摆好棋盘，二人下起棋来。
转眼到了月末，明日慕容离便要动身去遖宿。
天气渐暖，但冬日的寒气还未退却，窗沿外还带着霜雪，屋里正烧着炭盆，传来一阵咳嗽声。
“才要入春，天气还未转温，你穿的单薄了些，小心再得风寒。”慕容离抿了口茶。
孟章搂搂衣服，道：“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这咳疾是老毛病，只怕是治不好了。”
看着手中的药碗，孟章苦涩地一笑，自己的命竟都掌握在这小小方寸之中，不由叹息。
二人沉默片刻，慕容离打破沉静，问道：“你恨他吗？”
慕容离的目光直视着地面，并没有看孟章。
孟章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淡淡道：“不恨。他有他的选择。”
“那你爱他吗？”
“我...不知道。”
仲堃仪之于孟章，可谓是绝境里的一把救命稻草。
在孟章被三大世家掌控的日子里，只有凌司空帮助他、辅佐他。直到仲堃仪出现在孟章的生命里，他才展开了许久未有过的笑容，一步步地实施着自己曾经想做而不能做的宏图大业，只要和仲卿在一起，他就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
有时二人商议国事到很晚，宫门下钥，孟章便让仲堃仪睡在自己的偏殿。而仲堃仪总是会坐在孟章的榻旁，轻唤“王上”，确认孟章睡熟后，才去休息。
那时的他们很幸福，孟章在批奏折的时候，还会时不时想起仲堃仪，他的见地、他的为人处世，孟章都很喜欢。仲堃仪在写与各国的通商事宜的时候，也会想起孟章，他的隐忍、他的果决，还有卸下君王包袱时，对自己的依赖，仲堃仪也都很喜欢。
“我这一走，势必要与他为敌。”
“我知道。”
“哎呀，王兄，我在咱们西域呆得好好的，我一点都不想去中垣！”
子煜半是撒娇半是撒泼地晃着子兑国主的胳膊，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王兄。可子兑虽然宠爱弟弟，但也不能任他胡来。
“你说你，整日待在宫里，什么也不做，哪有个王爷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中垣有一个词叫‘混吃等死’，你就差不多是那样了。你呀，去中垣学学他们的文化底蕴才好。”
“中垣有什么好？不去不去。”
见子煜执意不去，子兑扶额叹气，又想了想，把子煜拉到屋里，很神秘地说道：“王兄我啊已经和天权的太傅聊过了，天权物厚财丰，你去在那呆上个一年半载的，也不会比在咱们琉璃差。况且你想，你吃他们的用他们的，也是赚了。那边天权的王上与你年龄相仿，兴许你们还玩得来呢。”
一听去那边还是可以玩，子煜有些动心，只是不知道他哥哥心里还打着别的算盘。天权与琉璃是世代的友国，太傅也说执明还未娶妻，若是把子煜嫁过去，两国结了秦晋之好亲上加亲，琉璃国倒是不愁被他国忌惮了。
看着自己傻白甜的弟弟，子兑在背后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笑容。
从青龙居回到向煦台，天色已经不早。方才与孟章聊了一会儿仲堃仪，忽然想起执明说过晚间要来找他，慕容离才发觉窗外已日落黄昏，又嘱咐了几句，匆匆回去。
“王上可是等急了？”
慕容离回到屋里，便看见执明托腮呆坐着，非常无聊的样子。
执明听到声音，立马起身上前，“阿离，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住在小葱那了。”
“王上，我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既然人是我带回来的，我得安顿好他，才走的放心。”
执明嘟嘴道：“那阿离就放心本王了？”
“王上这么大个人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慕容离笑着安慰道。
“阿离，若在那边有什么情况，一定要飞鸽传书与本王，本王定会帮你的。”
“王上，此行是为了让遖宿攻下天璇，夺回瑶光。待我且行且看，我实在不想牺牲天权的兵马，需要王上相助的时候，定是迫不得已，到那时还望王上切莫犹豫。”
“阿离的事便是本王的事。”
执明把手搭在慕容离肩上，对上慕容离的眼睛，满脸坚定。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脸上全是不舍，慕容离也看着他，眉间带着些许留恋。
二人眼波传情，心意也都相互知晓，只是不点破。不知道是谁触碰到了那一根弦，二人相拥在一起。
慕容离许久未曾向他人展露过脆弱的一面，只是把头埋进执明怀里，执明眼里全是不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慕容离闷闷的声音从执明怀里传来，“王上要好好学习为君之道啊。”
执明点点头，道：“阿离，本王等你回来。”
注：
[1]弈州：天璇国土，与遖宿接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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