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慕容离站在驿馆外,看着漫天月色,思索着什么。
方夜急匆匆地跑过来,道:“少主,押送兵器的侍臣来报,方才被迷香所迷,醒来时兵器便已不见踪影,属下带人去追,结果却一无所获。”
不待慕容黎反应,方夜又忙跪下道:“这剑乃是少主要献给遖宿王的,如今被盗是属下失职,请少主责罚。”
慕容离了然,面上却无丝毫慌张,只是道:“不急,你先起来。”
“少主?”方夜不解。
“这兵器,已经有人替我送到了遖宿王手中。”
“少主的意思是?”
“‘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此乃弑父杀君之兵。早就听闻,遖宿王毓埥与其胞弟毓骁不和,今日之事,倒也是见识了。”慕容离拿起手上的《六壬传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少主,您是故意让那毓骁把兵器盗走的?”
慕容离点点头,道:“遖宿王刚愎自用,与其弟也多有嫌隙。我从中推波助澜,不过是让他们自相残杀,让我寻个得到信任的机会罢了。”
方夜恍然大悟,“少主神机妙算,属下愚钝。”
枢居处于天枢北部的隐秘山林,仲堃仪逃走之时同时带走了他提前选中的部分学宫学子,并带着天枢的国书玉印与高将军成功汇合,现在高将军已听令于他,在边塞整顿军马,以备复国之需。
枢居小院被仲堃仪的弟子们打理得井井有条,院子里摆着许多架子,晾着一些草药。
仲堃仪坐在正厅,桌前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是骆珉,一个是艮墨池,二人都是天资聪颖之人,是仲堃仪一手培养出来的。
“现下局势已经逐渐明朗,为师需要你们二人替我去天权、天璇走一遭,看看近来这两国国内的情形如何。”
“先生,那慕容离定是要报复天璇,为何还要去天权?”艮墨池问道。
仲堃仪道:“执明与慕容离是挚友,若慕容离攻下天璇,这中垣便只剩天权与瑶光,这二人如果合体,那天下尽归他们掌握。我们便再也无复国的机会,更再无打败慕容离给王上报仇的机会。”
“所以我们要弄清天权的局势,以备他们帮助慕容离?”骆珉问道。
“不,我是要天权帮助我们与慕容离为敌。”仲堃仪邪邪地一笑。
遖宿大殿上,毓埥已经和卸下密使伪装的毓骁打成一团,不可开交。
十几个回合过后,还是毓埥技高一筹,看准时机,一个反手将毓骁按倒在地,侍卫们也一并上前,把刀架在毓骁颈上,控制住他。
“密使到!”
众人闻言停下动作,让出一条路给匆匆而来的慕容离。“参见王上,”慕容离拜道,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着些慌张,“在下行进途中遭人暗算,兵器失窃,为了追踪偷兵器之人,这才...”
见到毓埥手中的剑,慕容离身形一顿。
毓埥转而看向被压制住的毓骁,冷哼一声,道:“还真是本王的好兄弟啊。来人啊,把他给我押入天牢,省得在密使大人面前丢人现眼。”
毓骁狠狠地瞪着毓埥,被押下去也不忘大喊:“你这个昏君,我早晚有一天会杀了你!”
毓埥恨铁不成钢地瞥了毓骁一眼,换了脸色,转而对慕容离道:“瑶光王子远道而来,辛苦了。本王说过,昔日你助本王杀了孟章,兵不血刃拿下了天枢的恩情,本王铭记于心,这次本王一定会好好犒劳你的。”
“谢王上。”
“执明国主。”孟章放下手中的药碗,微微欠身,见到执明,他还觉得有些奇怪。
执明倒是自来熟,一进门便径直走到孟章对面坐下,问道:“小葱,你今天有没有事啊?阿离不在,真的好无聊啊,不如你陪本王出宫转转?”
孟章对执明叫他“小葱”一笑置之,道:“我是不介意你出去玩儿,不过慕容先生应该有交代过你要好好批奏折吧?”
“唉,怎么连你也知道本王不爱批奏折?”
“这天权谁不知道...”孟章腹诽道。
执明见孟章不为所动,又上前抓着孟章的胳膊,换了计策,边晃边道:“哎呀,宫里实在太闷了,你看你来了一个多月了,还没见过我天权的风土人情吧,正好我带你出去逛逛。”
孟章见他实在想出去,又想着自己身子也见好,平日没什么机会出去透透气,以前在天枢也没怎么出过门,少年心性开始作祟。
“也罢,不过听说那个太傅管你很严,你要怎么出去?”
“太傅又不知道你的存在,我让小胖扮成我的样子装病,就万事大吉了。”执明说得轻松。
孟章一脸信不过他的表情,狐疑道:“真的行得通吗?”
“哎呀,没事没事,走吧。”不管孟章再要说什么,执明一把拉过他,偷偷地从小门溜了出去。
上了执明的马车,孟章心里莫名有种自己要被卖了的感觉。
狱中的毓骁被狱卒打得鼻青脸肿,无力地靠坐在墙边,回忆着小时候与王兄一起玩耍时的美好时光。幼时毓埥曾送给毓骁一个玉牌,并承诺会满足他所有的愿望,即使知道王位继承人只有一个,二人也毫无芥蒂,相安无事。
想当初毓埥对毓骁说,攻打中垣是为了保遖宿百姓平安,若是不成便退出中垣,毓骁也欣然同意。没想到毓埥却越战越勇,居然有了问鼎中垣的野心,这却让遖宿将士徒添伤亡。又将成年男性充军,扩大军队人数,却又将百姓的生活冲得四分五裂。
毓骁心系天下,不愿看到百姓受苦,也曾多次劝谏,却都被太尉驳回,还上奏参他。毓埥还算护着弟弟,不曾加罪于他,但是这次刺驾不是小事,兄弟二人也都已翻了脸,怕是免不了杀身之祸了。
突然,门被狱卒打开,红色的裙摆映入眼帘。
毓骁认得慕容黎[1],他就是从慕容黎手上盗取的兵器。看见来人,毓骁知晓他是毓埥那边的,把头转向一边,并不想理他。
慕容黎走到他身旁蹲下,见他一脸污痕,面上露出不忍之色,从怀中取出手帕,抬手想帮他擦拭,却被毓骁挡开。
“可怜殿下胸有天下,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毓骁死都不怕,省省你的口水吧。”
慕容黎见状也不恼,只是展开帕子,放在毓骁有伤的手上,静静地帮他包扎。
毓骁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要不要跟我走?”很平常的语气,以至于毓骁又把话在脑内琢磨了一遍才确定。
“跟你走?”毓骁诧异道。
“跟我走,殿下就能活下去。”
“你不是我王兄的人吗,为何要救我?”毓骁抽回被包扎好的手。
“在下只是对殿下有敬佩之心,肯为天下百姓持刀面对血肉至亲。殿下,乃是明主。”慕容黎说得诚恳,他提到这点,其实是要让毓骁相信他是为了投靠明主,而不是为了复国。
“明主?”毓骁冷笑,“我可不是什么明主。”
“你想依附明主,可不应该来找我。我毓骁此生只爱逍遥自在、品诗论画,别无他想。”
“既然殿下心意已决,在下也不便多说,”慕容黎无奈退步,“此行来,就当为殿下送别。”
走到牢门口,慕容黎自言自语道:“终究,这天下大事分分合合,到头来,苦得也还是寻常百姓啊。”
闻言,毓骁心下一动。
“哎,小葱,出来玩就别拘着了,放开了玩儿。”
孟章跟着执明东走走、西看看,真是好玩的紧,自己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看着他满街乱窜。
富庶的天权街上也真是热闹非凡,卖包子、馒头的在吆喝,卖灯笼、香囊的在摆摊,街上的行人、商人来来往往,看得孟章很高兴,他是第一次出来玩,虽不及执明那样四处乱走,也是好奇得很,想着执明应该熟悉道路,不会走丢,便自己逛去了。
执明走到一处卖丝竹的摊子前,挑挑拣拣,最后也没找出个好点的箫,有点失落地走开。看到一抹青绿色的身影在一个摊子前,还有许多人围着,似是除了什么事,执明这才发现孟章不见了,赶忙上前查看。
走到那人身侧,执明才看清他的容貌,不是孟章,还带着一个奇怪的帽子,身上穿的也根本不是中垣的衣服。
那青衣男子满手抱着东西,正在和摊主据理力争,“我套到的就是我的!”
摊主无奈道:“我这是小本生意啊,公子你就高抬贵手吧。”
“你们中垣人怎么这么奇怪,出来做生意,不是应该做好赔本的打算吗,怎么遇到高手就不讲诚信了!”
旁观者们也都起哄道:“快给他吧。”
执明见那个摊主实在难堪,想帮他解围,便上前撞了一下那人,道:“这位公子,人家老板小本生意,你又何必苦苦纠缠。不如,咱俩比试比试?”
“比试什么?”
“这里有的都能比。不如这样,若是我赢了,你就把赢得的奖品全都还给老板,若是你赢了,我就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买下来送给你,如何?”
“你这人倒有点意思。行,你说比什么?”那人意犹未尽,也来了兴致。
“不如就比投壶如何?”
“好。”
二人各取一支箭,约定谁没将箭投进壶中便是输。那人让执明先投,执明信手一投,箭便落入壶中,引得围观的人拍手叫好。
那青衣男子似也信心十足,看准便投,谁料半路竟被一只虎头娃娃截断,定睛一看,原来是执明捣的鬼。
“你...你耍赖!”青衣男子大呼不公。
执明一脸得意地道:“咱们比试的时候可没说不能干扰。”
“我不管,你们中垣人都耍赖,有本事我们重新比过,我就不信,再比一次我会输给你。”
话未说完,那青衣男子便被几人架起,把他抬到一旁扔下。那人只好掸掸衣袖,又骂了两句,自顾地走了。
执明这热闹也看够了,才想起孟章还没找到,便转身寻人去了。
孟章这边,刚离开执明没多久,就遇上了麻烦。
本来孟章看上了个玉佩,想要掏钱时才发现自己钱不够了,四处看看执明也不在,本想放弃。却不想来了个财大气粗的主,一早就盯上了孟章,见他孤单一人,便起了劫色的心。
“哎,小公子,你真有眼光,你要是没带够钱的话,我帮你买吧。”孟章见来人腰圆玉润、衣着华贵,定是不好惹的人。
“多谢先生美意,在下愧不敢当,我要去找我兄长了。”孟章边说边往后退。
“找什么兄长,兄长不就在这嘛。”那人说话口无遮拦,孟章听了有些生气,却又不好发作。
渐渐地,四周都围上来了那人的家丁,且个个膀大腰圆、面色不善,令孟章有些不安。孟章久居深宫,更是久病缠身,从未学习过武功。在这节骨眼上,执明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他愈发感到无助。
孟章的手被那人抓住,他使劲想抽出来,却被那人越抓越紧。
“先生这是何意?”孟章怒目道。
“小公子这细皮嫩肉的需要精心照顾,兄长带你回家,保你吃香喝辣。”说罢,那人拽着孟章就要走。
“你放肆!”孟章是真怒了。
那人却还嬉皮笑脸道:“小公子这一生气,看这气鼓鼓的小脸,更可爱了。哈哈哈~”见那人的手下也都随着主人满脸淫笑,孟章实在恼怒,将手用力往回扯,却扯不动半分。
“放手!”
“我偏不,你能把我如何?”那人又贱兮兮地说道。
在这样纠缠的时候,一阵剑风袭来。那人的手腕上瞬间多了道口子,疼痛之中放开了紧握孟章的手。
“仲卿...”孟章脱口而出。
注:
[1]慕容黎:毓埥公开了慕容离瑶光王子的身份,后文统一称慕容黎。
【本文设定,男男可生子,所以任何男女情节都可存在于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