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2】

外戚势大，吵吵嚷嚷的命妇们都识趣地离开，此时整座清宁宫静得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成为了一种噪音，一屋子人像是被下了定身法般的一动不动。

刘皇后杏眼圆瞪、柳眉倒竖，满头的珠翠伴着胸口剧烈地起伏花枝乱颤，由她亲自描了花样定制的赏盘竟然被打了个粉碎也难怪她会震怒。

院子中听到消息赶来请罪的林司正和惊慌失措的林夫人，站在一旁面无血色。

“好了，不过就是打了个盘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再说你不是也已经处置了那几个笨手笨脚的奴才，干嘛还非要拿个孩子出气。”

眼下的情形仿佛暴雨前的宁静，太后知道现在这清宁宫里让皇后还有所忌惮的也只有自己。

“母后，并非儿臣任性，那是皇上下旨特意为儿臣制作的，宫中只有一套，多金贵自然不必说，就说正月初一碎了瓷器在宫中就是犯了大忌。儿臣统领后宫决不能纵容这犯忌讳的事情。”刘皇后虽然措辞得体，但眼神中显然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太后不再作声。

刘皇后的父亲匡扶当今皇上，几个本家哥哥又带兵平定边疆，往好了说是功臣之女说话自然理直气壮，往不好里想太后也怕真激怒了亲家自己不好收场，只得暂时先忍下一口气，见机行事。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瑞王和林小姐被大殿下带回清宁宫来了。”

清宁宫门口回事的小内侍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上回禀，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躲闪着刘皇后的目光。

由远及近，三个孩子走进了清宁宫正厅。

“儿臣见过皇祖母、母后。”

“臣弟见过母后、皇嫂。”

“民女林琬琛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来人，给本宫把这个犯忌讳的丫头拉出去杖毙！”刘皇后一直积着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慢着！”

三个孩子中最年长的孩子高声喊道，稚气的声音中竟有着不容违控的威严。

刘皇后的目光扫过没来得及说话的太后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的林氏夫妇，咬牙说道：“燮儿，难道你还敢替这丫头求情？”

男孩狭长的一双凤目微垂，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情，如同没有感受到对面喷薄而出好像要把他烧焦的怒火般平静地说道。

“母后常教导儿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母后还常说母后不只是儿臣的母后，还是天下人的母后，所以儿臣斗胆请母后收回成命。一来母后盛怒之下做的决定难免以后后悔；二来正值新春，上天有‘春生秋杀’之道，希望母后顺应天道。母后若是今日宽恕了她，对林大人一家之恩便有如再生一般。”

这一番话说的有礼有节，掷地有声，就连见惯了口舌争斗的太后娘娘也不由得对这个自己原本并不看重的孙儿刮目相看。

趁着皇后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的空档，她赶忙指点着站在原地发傻的林司正：“林大人，哀家的孙儿给你女儿求情，你还不赶快谢恩。”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林大人和林夫人几乎是摔倒在地上，膝盖磕到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卑职谢皇后娘娘对小女的不杀之恩，谢皇子殿下为小女求情。”

礼已经受了，又是在太后的授意下，刘皇后就是再嚣张也清楚这件事只能就此作罢，只是盘踞在心头的怒气消散不了，这可不是她的作风。

“燮儿，看来母后教你的东西你是一样都没落下啊。”

“母后虽然不是燮儿的生身母亲却也已经照看儿臣三年有余，母后的训诫儿臣一时一刻也不敢忘记。”

“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孝顺的。”

刘皇后说着，突地变了脸，拿起桌上的茶盏朝着林琬琛的头狠狠地砸去。

“啪！”

精致的御制瓷器在小女孩的眼前碎裂，接着殷红的鲜血颗颗滴下，林琬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哥哥，爹爹快来，大哥哥的手流血了。”

“皇后啊，今天的事情你确实有些过分了，你刚刚说正月里碎了瓷器是犯忌讳，那你这不就是明知故犯了？何况你还弄伤了哀家孙儿的手，哀家看这伤势是要留下疤了，你这娘做的可真是尽心啊。”

这样的情形皇后也没有想到，虽说淳于燮这小崽子一贯的不服管教，但在皇后眼里也还只是个孩子，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做出伸手去挡杯子这种事。这小崽子虽说并不讨太后的喜欢但毕竟是皇子，如今竟然弄出伤来，自知已是多说无益，索性拉下眼皮不再说话。

“好了，好了，哀家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眼见的皇后不再作声，太后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反正她既没有折了威风，自己的宝贝儿子也毫发无伤。依刘氏的性子要是继续追究下去真的撒起泼来，不但她这个太后的脸上不好看，还会损了皇家的威严落得个贻笑大方。

太后的懿旨一下，众人也就纷纷散去，刘皇后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行了个不太像样的礼就带着几个提心吊胆的下人自顾自地先行离开了。

“大殿下，殿下救小女之恩没齿不忘，就是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出了清宁宫，林司正忙不迭地跪倒在地，“让臣看看您的手吧。”

“不用了，大人还是赶忙带着夫人、小姐离开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手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可这个十二岁的孩子竟然平静得就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挣脱了母亲拉着的手，林琬琛跑向那个小小年纪就目光锐利的男孩：“大哥哥，这是我自己绣的，用它给你包伤口吧。”说着，便直接拉起了男孩受伤的手。

意外，男孩并没有躲开，而是顺从地看着她笨拙地为他包扎，就算好几次疼得几乎出声，还是没有把手抽走。

“好了。”小琬琛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灿烂得好像晨曦一般让男孩乌黑发亮的眸子舍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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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色的绢帕吸收了艳丽的血色，原本纯白的地子上恍若开出了耀眼的彼岸花，命运的车轮似乎已经开始隆隆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