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

昭国，正月初一，正是命妇们进宫觐见的日子。

为了这一天，这些或年老或年少的女人们无一不是挖空了心思的准备，既不能折了自己老爷在朝堂上的面子，又不能抢了宫中主子们的风头。

本来林夫人是没有享受这样泼天荣宠的机会的，谁让她只嫁了个太医院的郎中，可偏偏每年觐见太后娘娘都点了名的要见她，这不知让多少无缘进宫的宗室亲贵、权臣大吏的夫人们恨得咬碎银牙。

当然，林夫人能得到太后的礼遇也不只是投缘这么简单。

九年前，当时的皇后，而今的太后娘娘在生先皇最小的儿子时因为难产险些丧命，幸亏林司正一根银针就回了他们母子两人，当时太后就亲口许下要和林太医结成亲家，也正是碍于这层关系这些眼高于顶的官太太们才肯屈尊降贵的和她走在一起。

但今年到底不同往日，林夫人奉了太后的懿旨把她七岁的独生女儿带进了宫，眼看着这么个出身低微的小丫头居然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怎么能不让存心不良者呕出一口鲜血。

“娘，这是什么地方？”清亮的童音和总是暮气四伏的深宫显得格格不入。

“琬琛，忘了娘告诉你的话了？要少说话才乖。”林夫人伏下身温和地说道，心却隐隐作痛。这深宫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己的女儿和这里面的人扯上关系，到底是她的福还是祸？

清宁宫里早早就熙熙攘攘，林夫人带着孩子被人群隔离在了角落里，她也并不着急，反正她只是来走过场的。

“林夫人，您可是让奴婢好找啊。太后娘娘请您带着小姐到近前去回话。”在清宁宫里，能劳动张公公亲自传话的都是太后的上宾，连得到如此厚待的林夫人自己都吃了一惊，也就难怪别人对此切切私语了。

“臣妻林吴氏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民女林琬琛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你们快起来，”太后娘娘露出慈爱的笑容，“琬琛，来，，到近前来让哀家看看你。”

七岁的林琬琛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亲，才稳稳当当地走了过去。

“琬琛，好名字啊，看来你爹娘是把你视如珍宝啊。”太后的手在小琬琛的头上摸了摸，抬眼望着林夫人，“宫里这么多丫头，哀家还没见过这么聪明漂亮又举止得体的，看来哀家当年没看错，林大人的女儿必定错不了。”

“太后喜欢这孩子是这孩子的福气。”林夫人柔声答道。

“你也不用挑些哀家爱听的说，哀家知道你是舍不得的。”微微一个眼神，止住了林夫人的没有说出口的话，想要在深宫之中杀出一条路成为六宫之首没有揣度人心的能力是不行的，更何况是已经深谙宫闱争斗的太后娘娘。

“哀家一见这孩子就喜欢，也算是投缘，哀家保证一定给她找个如意的。”说着，用手唤过了一个白净文雅的男孩子，“钧儿，见过林大人。”

林夫人赶忙一闪身：“太后娘娘，臣妻怎敢受瑞王这一礼。”

“你啊，莫慌，林太医是这孩子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受不得他的礼？”太后说着，微笑着将两个孩子叫到一起，“钧儿，去带着这个妹妹到处去看看，这清宁宫里实在没什么意思。”

一道红墙似乎直通天际般的壁垒森严，男孩拉着女孩的手直到走出了那个耗尽了平常女子一生才打拼出的、象征着无上荣耀，却只能让这两个孩子觉得透不过的院子才露出了个好看的笑容。

“我叫淳于祁钧，我听见母后叫你琬琛了，这名字真好听。”

“谢谢瑞王的夸奖。”女孩的声音稍显轻松，但依然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母后都说了你是我的‘妹妹’，哪有妹妹在哥哥面前还这样的？我知道个地方很好玩，我带你去。”

“嗯，嗯。”

男孩痴痴地看着女孩甜甜的笑脸上写满了生动，出生在皇宫让他似乎生来就有着分辨虚伪逢迎的能力，也让他从来没有机会见到如此天真烂漫的笑容。

男孩也罕见地用九岁孩子本该有的笑回应着女孩，蹦跳着转身：“我们走！”

“小心！”

甜美的童声发出了一声惊呼，但为时已晚，女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女手中的瓷盘被男孩撞飞，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被撞的宫女先是愣住了神，然后就是止不住地颤抖和哭喊。

“瑞王爷，你……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绘样定烧的瓷器，又是正月，奴婢……王爷，您这是要奴婢的命啊！”

听到这番话，男孩脸上本来就有些慌乱的神情愈发明显：“琬琛，我们快点离开这。”

“可是，这个、这个姐姐怎么办？”

“管不了这么多了，这可是皇后的东西，我们得赶紧离开。”

“可……”

“没这么多时间解释了，你就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不由分说，这个被称作“瑞王爷”的孩子拉起女孩的手就在宫道上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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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年关附近的夜晚总是寒气逼人的，御花园里太湖石的洞隙中男孩尽力安慰着被寒冷和恐惧折磨着的小人儿，尽管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不停地发抖。

终于，一盏小小的灯火裹挟着一个声音传来：“小皇叔，大家都在到处找你，你怎么躲在这里？”

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十二岁上下的男孩，剑眉星目口气不善。

“燮，你别这么大声。我闯祸了，刚才和琬琛玩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往清宁宫送果品的宫女，打碎了特意为皇后定烧的御瓷。”

“我已经听说了，可这么烧着也不是办法，带上那个女孩跟我去清宁宫。”

“皇后会杀了我们的。”

“不是你们，皇后就是杀也只能杀了那个丫头。”男孩一双明显与年龄不符的眸子中闪动着让人心寒的光芒，“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一跑，皇后已经下旨杀了今天下午那几个送果子的宫女。”

“我不管！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能让她死。”

默默地眨了眨眼，洞外的男孩借着并不太耀眼的光亮打量着蜷缩在黑暗里小小的身影。

乌黑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滴，一身水粉色的丝棉棉服上绣着飞舞的蝴蝶，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觉得寒冷身体在剧烈地抖动着。

收起眼光，男孩还显得稚嫩的脸上露出成人才有的笃定：“听我的，这话，小皇叔千万不要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起，这只能让她更生气。”

“那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就带着那个女孩跟我回去，既然我能找到你们，他们也找得到，只是躲着不是办法，不如现在回清宁宫还有太后娘娘给你们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