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相见欢

金陵城

正是秋季，临近中秋佳节，金陵城更是热闹喧嚣。

青石板的小路两旁张灯结彩，将五色的花灯用金线绑了，悬在半空，好不漂亮。人来人往，烟火气在朱雀街上沉沉浮浮，顾清瞧着眼前这人间市井，心中一阵迷离。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发色如墨，缓缓晕在白如雪的衣袍上。君子，这二字首先浮现于脑海中，檀香顺风入鼻，清冽而温柔。那身影愈行愈远，很快便与远山暮霭融为一体。

……

金麟台

男子眉间一点朱砂，锦衣玉冠，衣角绣着金星雪浪，俨然是那金氏宗主——金光瑶，如今该恭恭敬敬地道一声敛芳尊了。他秀眉紧锁，听那黑衣手下道一声宗主，微微颔首，示意他接着讲。

“金陵城朱雀街似有秋辞君之迹。”

声音不甚悦耳，却如乱石惊了天，碎了房中之寂静。话音刚落，便见一只刚劲有力的手狠掐住了那手下的喉咙，敛芳尊脸上还余着几丝惊讶与欣喜，手却先他一步抵上了手下的喉咙。“当真如此？”他等着这一瞬，等着等着，他已不敢奢望了，他甚至甘愿只沉溺于过去，不敢奢求未来，小心翼翼，怕有一个不慎便打破了如今平衡的局面。但同时，他也不甘心，于是十六年间，派手下察遍了整个天下，日日夜夜，不敢怠慢，怕错过她回家。

思及此处，他挥手放下了下属，直奔那朱雀街。

……

朱雀街

虽已过去十六年，但朱雀街却依旧如往昔那般繁华，熙攘人群中，他找寻那抹身影。

青白色水云衣，袖口绣着几只仙鹤，青丝飞舞，发间有铃铛轻响。他墨色的瞳猛然一缩，小跑几步，奔向她。

“阿清。”他声音颤抖。

她听到有人唤她阿清，很熟悉的声音。她回过头去，只见花灯下，有一锦衣公子轻笑着，“阿清。”他又叫了一声，已然没有那么颤了，带上几分笃定。

她茫然，眼中的浓墨重彩在花灯的渲染下淡了不少，让金光瑶不禁想起了青玉案中的一句。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不知这位道友寻在下何事？”她不解，轻声开口，乱了着繁华万千之景。

他的眼眶倏地红了，眼中悲伤不似作假，但仅一瞬，那副模样便被很好地掩饰了起来，眼底不复潋滟，古井无波。

“还请秋辞君到金麟台一叙。”

……

金麟台

金光瑶将一把剑递给了她。那剑通身雪白，上刻“长安”二字，遒劲有力，精瘦雅致。顾清才接过那剑，它便出了鞘，嗡嗡作响，蓝光乍现。她轻轻摩挲着，它乖巧地挂在了她的腰间。

顾清眼眸低垂，电光石火间，她与那剑似乎融为了一体，她们生来便是最亲近的伙伴，她记起来了。

“你的剑。”金光瑶缓缓开口，“你还记得么？”他有些小心翼翼。

“道友可否……”

顾清还未说完，金光瑶便明白了。

“你我不曾相见已有十六年。曾经你帮了我，让我功成名就，我唤你一声阿清；十六年后，你我在此相见，不知这声阿清我还可否唤得？”“自是可以。”她虽忘记了所有，但她知道眼前这人对她无害。“阿清！”他叫到，眼中是遮不住的欢喜。“果然我还是自私的。十六年前，她不属于我，如今不同从前，我又怎会轻易放手呢？即使黑夜中的死水不起波澜，可一旦有那皎皎月光相伴，微澜漾起，又怎么舍得月亮离开呢？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顽固到底，这才是我啊。”他心想，扯起一抹自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