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下了些毛毛细雨,江容衣倚窗而坐,往外看去,下巴靠在手背上。
街上摊贩早早收摊回家,京中四处凉飕飕一片,踩着步子,细小声音染开了地面水迹,迎面而来的人一身墨蓝色窄袖锦袍,头戴玉冠,撑着一把伞。
慢慢抬眼,范闲眼底透着浓浓的嘲讽,随后又变得似一汪静水,像极了这阴沉沉的天气,沉寂的让人心慌。唇色略显苍白。
他刚从皇宫里出来,想起殿上发生的事,一抹自嘲笑意从嘴角泄出,所有东西都偏离了预期,没有扳倒长公主和二皇子,还被二皇子利用了妹妹若若的婚事,派人去史家镇找证据。
一场灭顶之灾就无缘无故落在了史家镇头上,镇上无一活口,通通化为了灰烬,找人追责,一句意外失火轻描淡写便掩盖了真相。
荒谬,简直太荒谬了,范闲的脸可怕地扭曲了,眼眸里闪动深沉又执着的坚持,从脚下延出的影子,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孤身一人,一直一人。
鉴查院门口石碑上堆积的灰被雨水刷洗的干干净净,湿漉漉反着光,上面刻的一笔一划变得如此清晰,如今范闲看着这些字,字不像刻在石碑上。
而像刻在心脏最中心处,一下一下狠狠刺着,刺出的鲜血沿着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淅浙沥沥地淌着,直至流血致死。
“我希望庆国之法,为民而立,不因高贵容忍,不因贫困剥夺,无强加之罪,遵法如仗剑,破魍魉迷崇。”
“我希望庆国之民,有真理可循,知礼仪、守仁心,不以钱财论成败,不以权势而屈从。”
“同情弱小、痛恨不平,危难时坚心智,无人处常自省。”
“我希望这世间,再无压迫束缚,凡生于世,都能有活着的权利,有自由的权利。”
“愿终有一日,从生而平等,再无贵贱之分。”
“守护生命,此为我心所愿,虽万千曲折,不畏前行。”
“生而平等,人人如龙。”
这道路何其艰辛,这任务何其艰巨。
范闲蹲下身子,摸上石碑上的一个个字。挥散不去的灰暗笼在这片土地上。动也不动地看了许久,衣袍下摆被水打湿了也毫无察觉。
最终,他长叹一口气,转身消失在雨幕,更显得孤寂落寞。
轮椅滑动的声音停在紧闭的门前,推开门的那一刻,陈萍萍目送范闲的背影,稍有片刻出神,操控轮椅缓缓来到外面,凝望石碑上字迹。
声音轻的像只是对睡着的人说话,“他确实像极了你。”
范闲回到范府,得先处理范思辙的事情,书房内,范建眉头微蹙的活动了一下拿着书的手腕,范闲一面给人沏茶,一面给人磨墨。
“爹,要不休息一下眼睛,待会再看?”
范建一脸皱纹地哼笑道,“回来了也不先回家,去了皇宫,又去鉴查院,你也不嫌累,眼睛下面都是乌青,这几天都没睡好吧。”
“到家了就好好睡一觉,绝对不会有人打扰你。若若还想等你,不过被我劝回去先休息了,以后日子还长,你们明天叙旧也不迟。”
“都听爹您的。”范闲手臂略晃了晃,“待会思辙过来。”
“那小子做了这些糊涂事,难怪最近都呆在家里没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