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夜袭

当月亮升的很高的时候，田野间只剩下暗淡的星光，我和丹增便又踏上了征程。

夜很寂静，我的耳边唯有风拂过青稞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动物时不时的声响。丹增牵着马走在前面，我在黑暗中看不清晰，但狼的眼睛闪闪发亮。

获取补给只剩下一种方法：做贼。唯一不同的是，我们会付钱。

“这里不太对。”丹增小声说。

“哪里不对？”黑夜让我格外紧张。

“恐惧。”他似乎嗅了嗅：“整个村子都充满不安。”

我觉得我也要跟着一起恐惧了。

“我进去找补给，你在这里等着。”他说：“把你随身的包裹给我，以防一会儿真要逃命给弄掉了。”

我望着他，并没有动。

“央拉？”

他又唤了我一声，我才解下包裹，放进了他的手心里，看着他融入了无边的黑夜。

等待，在这样的黑夜里，哪怕只有一刻钟，也显得极为漫长。

终于，他回来了，匆匆而轻盈地向我跑来，在黑暗里准确无误地抓住我的手。

“到处都醒着，都有埋伏。”他的呼吸略微紧张急促：“但这是我们必须要闯的圈套。”

我们不敢再耽搁，骑上马匆匆前行着。我焦急地拽着缰绳，却不想在那青稞田的深处，竟藏着一个熟睡的幼儿，若不是夜风微微吹起了四周的青稞穗子，惨白的月光及时映在他瘦小的身体上，在这黑夜中的马蹄恐怕就要降临在他脆弱的生命。我慌忙勒住缰绳，马儿发出一声轻微的嘶鸣，但哪怕只是这细微的声响，也足以唤醒隐藏在四周的人们。

“快走。”丹增在我身旁说。

“你们走不了了！”寂静的青稞田间响起一个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道又一道火光。在篝火的映衬下，我才惊悚地发现，那晃动的青色穗子之间，隐藏着一个又一个熟睡不醒的孩子，我根本没法策马而驰。

惊慌中，丹增再次跨上我的马背，拉着缰绳便带我冲了出去。他的骑术精湛，但地上毕竟躺着一个个脆弱幼小的生命，我几乎不敢睁开眼睛。

“呼啦——”一根箭簇在耳边掠过。我第一次发觉，那尖锐的利器在风中竟带着可怕的声响，每一根都直奔着死亡。我不禁惊叫了一声。

“别怕！”丹增一只手攥着缰绳掌控方向，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我的腰，避开马蹄下的生命与半空中死亡的箭簇。

我双手冰冷，敌人们就围在田陇的四周，丹增抽出了藏刀，向着出口的方向疾驰着——那里无论有多少兵，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突然，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从前方夺路而来，“围住女妖怪”的叫喊声里甚至带了几分稚气。丹增只得蓦然勒马，马儿扬起前蹄在半空中摇晃着停住了几秒，在那几乎冻结的瞬间里，我惊恐地望见一支乱箭从左侧直奔我而来。躲闪不及了！我慌忙地闭上了眼睛。

箭簇旋转着刺入肌肉发出一声闷响，在我耳边如同炸裂。我却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肩膀突然一沉，抬头一看，是丹增抱着护住了我，那一箭穿透了他的藏袍，深深地埋在了他的左肩，带出一圈赤红的鲜血。

“丹增！”我吓坏了，只知道喊着他的名字。

“别怕。”他蹙着眉头，依然紧紧地搂着我。他竭力控制着马匹，不冲撞到四周的孩子们。我们终于到了出口，丹增挥着藏刀，开出一条通向草原的血路。

我们突出了重围，却依然不敢停下，只能不停地奔跑着，不知跑了多久，天边露出了一丝黎明的白光，丹增才勒住了马。

他跳下马背，我才发现他的脸色竟然如此苍白。我连忙跳下来，尽管因一夜的恐惧和骑马而双脚发软，却还是支撑着跑到了他的面前，扶着他坐下来。

“你没事吧？”

“不重，没关系。”他显然是在安慰着我。我帮他解开藏袍，那支箭簇仍然深埋在他身后的左肩，伤口青紫地流着血。

“得拔出来。”他提醒道，又看了我一眼：“你敢么？”

“不敢也得敢。”我望了他一眼，从所剩无几的行李中拿出了纱布和药粉，右手攥住了留在外面的箭羽：“你忍着点。”

“你的手在抖。”丹增疲惫的脸上勉强闪过一丝笑意：“你心疼了？”

我知道他是在逗我安慰我，咬牙一用力，那支箭便被带着一股血拔了出来。我洒好药包扎好伤口，丹增连一声也没有吭。

“他们竟然蛊惑村民听信了女妖怪的传言，给幼儿喂了迷药，又用孩子来做这样龌龊的事。”我叹了口气：“太可怕了。”

“恐怕还有更可怕的事，”丹增望着我，握住了我的手：“我们现在缺乏补给，不可能再走贫瘠的草原。”

我与他对望着，默许了他握住我的手：“你是说——”

“我们要穿过蒙古人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