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八

“礼部试便在下月，这国史整理重编也才刚开始，我这一去怕是顾不及了。”晏殊摇摇头说道，“有负王相，这两方古墨啊，待我离京，送去给他老赔罪。”

“那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管家问道。

“如今尚未可知，等旨意吧！”晏殊回答。

“该不会是荒蛮之地吧！”管家说，“这旨意还没到呢，你怎么就知道要走啊？”

“近日研究易理，所得颇多。前日卜了一卦，算出来即日便要离开京城。”晏殊说。

“主人，那你在卜卜咱们去哪儿。”小厮说道。

晏殊闻言一笑，“所学未深，不能尽知天意。”说完叹口气，一甩袖子，“我出去走走。”

老管家急忙说，“我去给您拿把伞！”

晏殊看着外面的雨，摆摆手，“不必。”然后走进雨中。

晏殊是先皇留给赵祯的相臣，刘娥为了警告赵祯，要提拔自己的亲信张耆，张耆没有治世之才，晏殊便上书反抗刘娥。

晏殊知道自己的举动一定会让刘娥不满，故意在殿外失仪，让刘娥以殿外失仪为理由把他贬出京城。

“先生好心情，好兴致。”温泽看着坐在一堆行礼间喝茶的晏殊说道。

晏殊闻言看过来，见是温泽起身走过来，“陛下已行至书房，臣竟未觉察。治家不严，还望陛下责罚。”

“又能如何责罚？如今你已贬黜到应天府，尚未启程，便再多贬一级吗？”温泽调侃，“好了，不必多礼，是朕吩咐谁也不许通报，否则朕要治罪的。先生莫紧张，朕只是…有一事纠结，想问先生。”

“官家请讲。”晏殊说。

“《论语》上讲，有一日，子路住在石门，第二天一早看门人问他来历，子路回答自己是孔子门人，看门人立即点头答，原来是崇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孔子门人。世人常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形容孔子门人，先生也是孔子门人。为张耆一事抗辩太后，却自知太后不能容，于是早早收拾行装，坦然准备被贬黜出京，却并不肯违心顺从，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对吗？”温泽看着晏殊。

“那么朕有疑问，何为不可为之事？”温泽继续说，“若不可为之事为恶，君子当不为；若不可为之事为善，而君上使此善事，成为不可为之事，君上便是昏君。不是吗？”

晏殊闻言笑了起来，随后俯首作揖说道，“臣再度失仪，惭愧惭愧。”

“此事朕还做的了主，赦先生无罪。”温泽说。

“天下之大，包罗万象，有正便有邪，有阴即有阳。陛下乃天下共主，而非是扬善惩恶的侠客和判官。”晏殊说。

“先生以为，何为明君？”温泽问。

“执国如执秤，若想使秤常平，君心当如镜，明辨善恶是非，再要执秤之臂有莫大的力道才能平衡四海洪荒。”晏殊回答。

“先生所言，是秤在手，若秤在他人手，又当如何？”温泽继续问。

只是这次晏殊还没有回答，温泽便继续说，“朕既已在位，便会做一个无可撼动的执秤之人。待先生回京之时，朕自恭迎。今日便不打扰了，朕到时候回宫了。”

“臣…恭送陛下。”晏殊行礼。许久，才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