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高挑纤瘦的女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平日里的轻纱绸缎也换成了素色麻布裙，站在一层紫色玻璃罩一样的灵力护盾中，在水中缓步前行。

　　昔日熙攘的街道如今已被大水漫灌，水面可及一个成年男子的膝盖，上面漂浮着杂物、建筑的残骸以及被泡得不堪入目的人畜尸体。青壮年男子冒着大雨参与赈灾救援，老弱妇孺躲在海边的渔船里避难。

　　这一切，亲眼目睹远比从臣子口中听闻更让人痛惜。

　　雪灵将带着馥郁花香的油纸伞撑开，遮到一个长发拖地、面容姣好的青年女子头上，语气沉重：“云阳郡主，情况怎么样？”

　　“没有用，我的灵力已经耗尽了，无论海浪还是大雨，一个都止不住。”雨水顺着打湿的头发一绺绺淌过脸颊，那秀丽面庞显得好不狼狈。

　　秀眉蹙起，那双漂亮的杏眼也连带着蒙上一层阴霾。雪灵将伞递给云阳郡主，低沉道：“你休息一下，让孤试试。”

　　一双雪白的手交叉叠在胸前，垂眸间一朵莲花状紫气从身后升起，直直飞入阴云之中，滂沱大雨即刻停止。又一团紫气升起，直入水面，地上积水归入大海，海浪也不似先前那般叫嚣。

　　这一波连贯操作，让在场众人瞠目结舌，呆呆地望着这个神一样的女王。

　　“你们，快快前去协助修缮房屋，清州其它郡的粮食支援预计明后天就到。”

　　“遵命！”

　　工部的壮丁听令立刻前往自己的工作岗位，留下云阳郡主不住地感叹。

　　“真是太感谢您了，陛下，您就是我云阳救世主，东灵不灭的神……”

　　“这是我应该做的。”雪灵淡淡道，“这里有琴吗？”

　　“原先是有的，现在怕是都被台风毁了……”云阳郡主疑惑道，“您要琴做什么？”

　　“孤的灵力只能维持一段时间，以琴运功方可加快灵力的运转。”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叫上避难的人一同帮忙吧，争取在孤的灵力屏障失效之前重建这里。”

　　凡是神树的后裔，身上多多少少都残留些神树的灵力，众人一同帮忙，将零散的灵力汇聚在一起，只两日就将房屋农田修复出个大概的样子。

　　天微微擦黑，雨又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救济粮已经到了，雪灵呼唤众人放下手中的工作，前往救济点吃饭休息。

　　冬日的雨水冰凉，淋湿了衣衫再被冬风一吹，刺骨的冷。手捧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大家都围坐在一起，躲在挡雨的棚子下边吃边聊，寒气好像瞬间就能消散。

　　雪灵一面熬粥，一面分发给百姓，看着赈灾的成效，一切都预示着这里即将回归正轨，她的心情也暂时放松下来。

　　“陛下，您也吃点吧。”站在一旁协同分粮的云阳郡主舀了一碗粥，递给雪灵。

　　“不了，粮食不确定够不够，孤必须看到所有百姓都吃饱。”雪灵又把碗还给云阳郡主，“这碗你来吃吧，这两日你也辛苦了。”

　　“您是国君，我只是个郡主，还是您先来吧。”

　　一个壮汉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道：“陛下，郡主，您两位一直跟我们一起干活，我们不休息您们也不休息，我们没饭吃您们也不吃不喝，您们都应该趁热吃到饱。”

　　“对呀。”其余百姓附和道。

　　一个妇人推了一把身旁的小男孩，男孩双手捧着空碗，颤颤巍巍地走向锅台，将手中的碗往前一伸。

　　雪灵以为他没有吃饱，不假思索地舀了满满一碗，谁知小男孩并没有将盛满白粥的碗收回，而是直直地保持这个姿势，一双纯真的大眼睛仰视着她。

　　“女王陛下，这一碗，是阿娘让我为您要的，您请喝。感谢您帮我们对抗海妖。”

　　雪灵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小小一个孩子竟然如此有心。看着那双充满童真的眼睛，她接过碗，微笑道：“谢谢你，小朋友。”

　　在百姓期待的目光中，女王将碗里的粥喝得干干净净，在一片欢呼声中，问出来刚刚就在意的一个问题。

　　“海妖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场意外之灾，人们都说海里有妖怪作乱。”云阳郡主无奈一摊手，“我原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可又没办法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台风实在来得太古怪了。”

　　雪灵放下碗，接着问：“可有人见过？”

　　“不曾。”云阳郡主摇摇头。

　　眼中的光一闪即逝，雪灵心里一沉。

　　是你回来了吗？佩拉。

　　待到夜深人静，雪灵披蓑戴笠冒着夜雨来到海边，沿着海岸线一步步寻找想要的答案。

　　海水已然褪去，露出岸边潮湿的平原，纷乱的脚印似是百姓从海边渔船来回的印记，无论怎样寻找都寻不到金发和鱼鳞的痕迹。

　　明明知道会失望的，早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了不是吗？

　　可为什么，心还是那么难受呢？

　　雪灵右手贴上心脏，默默感受那种潮水般袭来的酸楚与阵痛，仰起脸，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滑落。

　　“难道你真的要失约了吗？”

　　“才不会。”一声富有磁性的女音响起，像一把尖刀划破沉重的气氛。

　　雪灵闻声一个急转身，眼角的泪珠顺势甩了出去，像一颗颗珍珠浮起，绽放璀璨。

　　衣衫褴褛的女人大步向前，直到距离心上人一步之遥，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绝美却稍显狼狈的脸。

　　“是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