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虞家有小米

云梦城由江入湖，连绵八百里，烟波浩渺，九瓣紫色莲花以灵力浇灌，终年绽放，永盛不败，乃是仙门百家颇具盛名的仙境美景。江澄站在船头给蓝曦臣讲解莲花坞的地理形胜，附带了许多江家教习灌输给他的兵法讲解。

“八荒鼎秋以前，南北对峙，无不争此作为据点。掌握水域便可杨帆南下，以居高之势，形成雄狮搏兔之态，抢夺天下。早先北方饮马东南，举兵出征，皆要经过这八百里水域。如今此地尽由江家掌管。”

蓝曦臣颚首道，“涣素闻云梦富庶，百姓安居乐业。这八百里水域畅通无阻，商业兴盛，涣大胆猜测，必然有江公子的功劳吧。”

江澄昂起头，眯起杏眸，面上藏不住的小得意，“阿爹阿娘平日里事务繁多，因此江家商务往来都由我打理。”

“果然如此。”

四个字，足以让江澄喜形于色。

船舱中，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江枫眠暗叹口气，侧首问妻子，“虞家的姑娘今日便会到家中做客是吧？”

虞紫鸢反倒答得心不在焉，“灵鸽已返，该是如此。”

暮色中，莲花坞八百里湖上百舸争流，千帆竞发，好一番热闹繁华景象。临近湖中央，蓝曦臣偶见一座小巧岛屿，灯火阑珊，人声鼎沸，岛口竖有巨石，上刻鲜红两个大字：牢山，奇怪道，“为何要叫牢山？”

“传说西王母的女儿织女爱上了牛郎，因此触犯天条，被囚禁在此。原本监牢四周并不是湖水，而是一座盆地，后来有一名神仙动了恻隐之心，将监牢一剑画圆劈开，坍陷八百里，才涌出了这些湖水。西王母遂又在天河两头架起鹊桥，有情人终能见上一面。”江澄笑道，“神怪妄谈，不可考究真假。如今牢山上布满亭台楼阁，不仅有富商宅院，僧道结庐，还有许多贩卖精致物件的商铺。待会儿蓝大哥随我上岛逛逛，尽可挑些入眼的东西赏玩。”

言及此处，魏无羡突然伸手，江澄愣了一下，“干嘛？”

“银子啊。从没见你对我这般大方，我也要去玩。”

江澄笑骂道，“魏无赖，牢山谁不认识你这张脸，你想要什么尽管伸手去拿，月末里自会有人来找我结账。何曾见你使过银子。”

“我今日就想亲自体验一把挥金如土，爽呐。”魏无羡故意伸着胳膊，夹在蓝曦臣与江澄中间，黑衣广袖飘啊飘的，“一百两，拿来。”

江澄拍开他的手，白眼道，“你问管家要去，本公子从不带这点小钱。”

笑闹着，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船速逐渐减慢，便是到了莲花坞。

江家莲花坞庭院深深，小桥流水，亭台楼榭，一派江南烟雨柔美风情。宗主家眷居所离议事主楼还有一段距离，因此众人下船后仍需更换马匹，前行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江澄匆匆安排蓝曦臣住下后，迫不及待拽他去牢山游玩。

“澄儿，带你妹妹一同去。”江枫眠叫住儿子，由虞紫鸢牵着手变戏法似的领出一名个头娇小，梳着长辫的小姑娘。这位姑娘年岁看着要比江澄小许多，身穿半露酥胸的襦裙，上胸及后背外披粉色罗纱。绫锦质地极为考究，绣工华丽。

这般装束如今只在兰陵千金名媛之中流行，云梦城素来尚武，女子从不做如此拖沓的装扮。即便是大小姐江厌离，平日装扮多是江家校服居多，不着襦裙。

小姑娘站在虞紫鸢身侧，乌黑的大眼睛飘过江澄与魏无羡，停留在蓝曦臣身上，一个劲猛瞧，半分不忌讳。江澄立刻板起脸，“这丫头谁呀？”

江枫眠语气甚重，不容反驳，“这是你表妹虞小米，你带着人家，要好好照顾。”

江魏俩人对视一眼，魏无羡扬起笑，桃花儿眼的眸子春光灿烂，朝小丫头招手，“来，小米米，魏哥哥带你去牢山玩。”又颇为懂事的对江枫眠保证，“江叔叔放心，我和江澄会好好带妹妹的。”

江枫眠一点不放心，因为江澄的脸臭得只差没把小丫头丢湖里喂鱼。

虞家有女初长成的小妮子半步不敢靠近江澄，只颤颤微微挪步去魏无羡身边，可怜巴巴的回眸看虞紫鸢，好似被拐骗来卖给人贩子的无辜少女。虞紫鸢无奈，轻咳一声嘱咐江澄，“有点哥哥模样，不准欺负人家。”

“阿娘，他一个小姑娘家的，我们几个大男人怎么照顾，不如请阿姐带她在莲花坞玩儿。”江澄还想垂死挣扎，虞紫鸢已经一锤定音，“再啰嗦，打断你的腿。”

这就是没得商量了。

江澄只能‘哦’了一声，‘善解人意’‘咬牙切齿’道，“一会儿我们去牢山玩，小米若看上什么都跟哥哥说，哥哥帮你买。”

虞小米往魏无羡身后躲了躲，她想回家。

虞紫鸢意兴阑珊的斜睨了一眼神情奇怪的江枫眠，“年轻人的事让年轻人自己去处理，咱们别掺和。”

江枫眠犹豫了一下，低头道，“去玩吧。”

聚丰楼。

江澄又一个秘密经营的钱袋子。

魏无羡眼皮跳了又跳，“楚幼鱼刚发现是个妖，差点要了你的小命，这里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哪有那么多妖怪。”江澄撇撇嘴。

“老实讲，你到底瞒着江叔叔弄了多少家铺子？”

江澄随手一指对面街边的五芳斋，魏无羡眯着桃花眼瞧，“你不是讨厌粽子嘛？”

“除了那家。”江澄答道。

魏无羡咋舌，整条街从街头至街尾，起码有二十几家铺子，除去一家五芳斋，少说也剩下十九家铺子，酒楼书画工艺乐器应有尽有，包罗万象，“乖乖我的妈呀，江澄你是属招财猫的吧。”

江澄伸出青葱玉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洋洋得意，忽然“喵”一声。

魏无羡立刻笑得前仰后合。

他是活泼性子，不善筹谋亦不喜欢商贾之道中的锱铢计较。好在江澄善于此道，若日后魏无羡希望与他爹魏长泽那样离开莲花坞去自立门户，身后能有立足温饱、养育妻儿的资产。故而这一十九家铺子，酒楼书画工艺乐器应有尽有，包罗万象，明面上属于江澄，实则地契、房契皆是魏无羡的名字。

阿娘总说你是家仆之子，你一笑置之。

但我不会一笑置之。因为，你是我的兄长。

魏无羡捂着肚子笑话他是个财迷，江澄翻了个白眼。

蜂腰肥臀的婢女行云流水一般捧着各色琉璃餐盘，鱼贯而来。江澄忙着照顾蓝曦臣，殷勤布菜，尤其对聚丰楼特色的乌鸡汤赞不绝口，推崇备至。云梦城的乌鸡放养山林，皮肉骨嘴皆为黑色，且山中多灵草，因此肉质带着一股药香，用文火慢炖，直到鸡肉软透为止，清香扑鼻。

魏无羡一连‘失手’两个鸡腿，只得退而求其次从江澄筷下抢来鸡翅膀，笑道，“江澄最懂吃鸡，他说好吃的必然是最好的。”顺手夹了一根乌黑的鸡爪子，笑眯眯放入虞小米碗碟里，“凤爪，胶原蛋白，女孩子吃保养皮肤最好。”

虞小米看着乌黑的鸡爪，笑容僵硬，毫无胃口。乌鸡最好的几块肉全被江澄夹到了蓝曦臣碗里，她只能眼巴巴地干瞪眼。但蓝曦臣显然不喜爱肉食，却扛不住江澄波涛汹涌的热情，只能蹙眉咬牙拼命往嘴里塞。

饱的撑死，饥的饿死。虞小米撇撇嘴，这叫什么事儿啊。

对门茶楼老板得知江澄至此的消息，亲自捧着一盒上等春茶，屁颠颠送过来。江澄毛遂自荐，为蓝曦臣冲茶，手法熟练玄妙，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连蓝曦臣都不得不刮目相看。

采摘于清明前的茶叶蜷曲似青萝雀舌，边沿有一层均匀的细白绒毛，绿叶青嫩，缓缓投水，春染湖底。江澄指尖葱白，手拈红泥小壶，堪称赏心悦目。

江澄双手奉茶后，还想接着表现，一本正经道，“一般茶叶头酌次酌三酌，香气逐渐淡去，此春茶却不同，往往渐入佳境。而我的茶园更妙，只栽种白梅，不掺杂一株恶木浊气。所以这茶冲泡处理不仅没有半分土气和青叶气，还隐隐透着梅香。”

蓝曦臣轻酌一口，笑道，“涣在家中只爱喝这白梅春茶，其他茶水皆入不了口，只是白梅春茶价格昂贵，一两千金，且稀有，每年年春时得一小罐已是不易。不曾想竟是江公子所栽种的。”

江澄眨眨眼，一脸期待，“蓝大哥既然喜欢，不如我从茶园移一株白梅和茶树，栽种在你院落中，这样蓝大哥想喝茶时，随手便可采摘，如何？”

魏无羡暗骂江澄笨蛋，立刻插嘴道，“不妥不妥，一株白梅恐养不出自带梅香的好茶来，再说了，蓝大哥身为姑苏蓝氏嫡长子平日里必然公务缠身，还要教导族中子弟学习课业，哪有时间照顾白梅和茶树。江澄你若真有诚意，便该亲自送去。”

唯有来来往往，才能情意绵长。

魏无羡剑眉微挑，桃花眸子春风拂面，向江澄抛了个媚儿眼。

江澄歪了歪脑袋，有听没有懂。反倒是蓝曦臣顺手接过橄榄枝，“如此奔波太过麻烦江公子，涣只想着若江公子有空闲的话，能时常在茶园坐坐，便甚是满足。”言闭，魏蓝俩人相视一笑，怪异的默契徒然上涨。

虞小米好像明白了什么，耳根红透，不言不语，只顾着低头啃鸡爪子。

“蓝大哥随时来坐，江某必然奉陪。我这茶园甚大，除了白梅春茶，还有其他新花种尚且在研究，滋味甚好，蓝大哥来了刚好帮我品评品评。”

满桌恐怕只余下江澄还在一本正经的聊茶叶。

蓝曦臣微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