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捕灵阵

捕灵阵。

蓝曦臣以梵书引灵，拆分云纂、天书单幅画出晦涩星图，加之众多佛教经文，洋洋洒洒，云气缭绕。听闻姑苏蓝氏入道前乃佛教出生，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江澄低眸研究了两三行梵书，顿时头大如斗，竟有一多半都是看不懂的。即便是自称云梦小天才的魏无羡，也仅仅比江澄多认识了几个斗大的梵文图腾而已。

蓝曦臣学识广博，世家公子品貌第一，果如传闻。

“江公子，请把手给我。”

“好。”江澄下意识伸手送到蓝曦臣掌中，尚未来得及惊觉对方掌心竟然如此冰凉，便已然‘羊入虎口’，被蓝曦臣轻启贝齿生生咬破了食指指尖。

嘶~疼痛稍纵即逝，齿间温润的舌安抚般舔了舔伤口。

江澄脸颊赤红如绯云，由着蓝曦臣牵着他的手，将鲜血涂抹在钟甬上。

“江公子莫怕，雪妖一旦现身，涣定会第一时间将她诛灭，不会让她伤到你的。”绣着蓝氏云纹的丝帕小心翼翼的包裹住受伤的食指， 江澄低着眸子，温顺如猫。

魏无羡眼皮子一跳，蓝曦臣果然厉害，若换做是他敢在江澄手指上咬一口，江澄一定会徒手拧断他的脖子。

不远处布置人手的江枫眠忽然转眸问虞紫鸢，“你上次提起的虞家的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改天请她来莲花坞小住几日。”

虞紫鸢冷不丁被提起娘家小侄女，没来得及反应，“啊？”

“阿离早已与金家的孩子定亲，到适婚的年龄便要出嫁，你我膝下唯有澄儿是独子，他未来的妻子定要好好寻一名品貌德性都相当的好姑娘。”

“澄儿的事我这个当娘的自然上心。”虞紫鸢轻飘了眼儿子，杏眸在蓝曦臣脸上转了个圈又飘回丈夫身上，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就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只是，即便是这世间最好的，也未必是心尖上最喜欢的。”

夫妻俩沉默不语，各自心事。

江澄懵然不知，左手拇指下意识搓了搓被咬伤的食指，没摸到温热的皮肉，却摸到丝滑的帕子绸面。魏无羡一指头戳在江澄脑门上，笑道，“你盯着这帕子看什么呢，真喜欢就问蓝大哥讨过来送你吧。”他向来是自来熟，很快就从‘蓝公子’喊成‘蓝大哥’。蓝曦臣出乎意料的好亲近，顺着台阶一路溜滑，‘魏公子’很快喊成了‘无羡’。反倒是江澄与蓝曦臣，客客气气的‘江公子’来‘蓝公子’去。

玩笑归玩笑，以身做诱饵抓捕妖魔可不是好玩的。魏无羡很快严肃起来，“捕灵阵已经完成，你快打起精神，小心被妖怪吃了！”

江澄拿眼横他，“你才被妖怪吃了，乌鸦嘴！”

魏无羡又拿指头继续戳他，“在我面前张牙舞爪，蓝大哥面前就装乖巧，到底谁才是你师兄啊，小没良心的。”

江澄边躲边反手戳回去，“滚滚滚，谁承认你是师兄。”

“你们两个别闹了，开始吧。”江枫眠愁得看不下去，一声令下，众人赶紧火速回避，大厅只余江澄一人盘腿坐在捕灵阵正央。为了诱惑雪妖尽快现身，失之防备，他已被蓝曦臣封了修为，如今是真真正正的一块‘肥肉’，等饿狼来咬。

楚秋门破天荒的万籁俱静。

窗外风雪正盛，飘飘扬扬映在窗棂上打出一片片飞絮暗影。

望着，望着……

等着，等着……

不知道雪妖什么时候会来。

阿爹阿娘就在身侧，虽不知他们避在哪个角落，但想必无论远近只要妖怪一现身，定会立刻出现绞杀，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到半点伤害。不仅是爹娘，还有魏无羡也在。江澄双手紧握，拇指揉搓着食指上的丝帕。

还有蓝曦臣。

困意越浓，飞雪越深。江澄作为一块‘肥肉’，打着哈欠无聊到昏昏欲睡，一点也不担心‘饿狼’真有本事能把他叼走。

好困啊，到底什么时候来呀，守株待兔好无聊……

魏无羡扯了张黄符纸撕成小纸人，催动灵力，操纵着它悄默声地提溜到江澄身边，一脚踹上屁股，不疼，反倒挺痒痒，魏无羡的声音从小纸人无嘴的脸上传来，“江澄，你警醒着点！怎么一副要睡的样子！”

小纸人明明就在身边，嗓音入了耳里却显得十分遥远。江澄晃了晃身子，杏眸呆滞无神，小纸人跳上肩膀，揪住一缕黑发，使劲扯，“江澄！醒醒！”

“不对劲！”

蓝曦臣双袖一抖，跃出白玉屏风。钟甬骤响，碰撞出震耳欲聋的凤鸣龙吟，无形中骤然生出滔天杀意。蓝曦臣不退反进，抬掌凝灵，临空无端凝结冰霜，一片，两片，十片，千百片，串联成线，汇聚成剑。

灵剑朔月！

漫天剑气崩裂炸开，犹如一条青龙出水，幽蓝剑光汇聚成剑气轨迹，直劈钟甬。

凤鸣龙吟喧嚣愈发尖锐，江澄忽然起身，神情木然，如傀儡木偶般挡在钟甬之前。虞紫鸢吓得尖叫，“别伤澄儿！”朔月临空骤停，剑尖离眉心只空余短短一寸。

蓝曦臣弯腰弓身，说不上快慢，伸指一弹，啪，一滴血珠自指尖激出，撞在钟甬上。凤鸣清啸，钟甬铜面裂开一条细缝，伸出无数一指宽的枝丫，九瓣白梅朵朵盛开。魏无羡挥舞随便，尽数将其斩断，雪白花瓣纷纷飘落，犹如一场花雨。

原来，从来不是雪妖。而是寄宿在钟甬里的九瓣白梅。

枝丫绕开魏无羡，唯独攻击蓝曦臣，如长鞭般疯狂鞭挞，将他一头青丝打乱，用作稳固发鬓的银冠坠地摔裂。朔月再出，灵气呈现细微一线，却裹挟了惊人的剑气，魏无羡只觉耳畔轰隆声久久不绝于耳。惊叹蓝曦臣修为恐怕早已出了大金丹期。

钟甬铜面裂开细缝更大，九条手臂粗细的枝丫高高竖起，顶端开满白梅，异香扑鼻。钟甬龙吟高昂，从外形看，竟像一只展开九尾的狐。

江枫眠灵剑已至。剑势如长虹贯日。

三毒出鞘，剑身与剑势撞在一起，江枫眠犹如砍在波涛汹涌的浪涛上，被震得倒飞出去，只是身形尚未落地，便被紫电灵气贴住了后背，只见长鞭弯曲出一个美妙的弧度，硬生生把江枫眠扶稳了。紫电抽回，江枫眠身体飘然落地，脸色苍白。

江澄手持三毒，剑走长龙，直掠魏无羡头颅。

“江澄你清醒点！”魏无羡投鼠忌器，一退再退。身侧蓝曦臣持剑救场，同时耳边紫电长啸，恢弘电光劈入战局。三毒挥一剑，一剑化三招，一招挡紫电，一招击向魏无羡手臂，第三招却是直刺蓝曦臣眉心。白梅狐妖腾空跃起，尖啸着扑向江枫眠。

楚幼鱼眯缝着眼欣赏四人一妖对战灵活腾挪，见三毒剑光挥舞得眼花缭乱，拍了拍手由衷艳羡道，“修什么都比不上剑修来得帅气，瞧那小疯子打得多好看。”

虞紫鸢瞪她一眼，长鞭暴烈，可惜江澄处处阻碍，剑势以柔克刚，身形似灵猫般轻灵敏捷。虞紫鸢不愿伤了儿子，越打越急，越急越乱。

魏无羡鼓腮帮子，嘀咕道，“这小子清醒时用剑总有杂念，鲁莽冒进，乱七八糟！如今被控制心神，倒能人剑合一，打得有模有样。真被他气死了！”

蓝曦臣眼见江枫眠独自对抗白梅狐妖力有不逮，抽身出去帮忙，“涣先协助江宗主击杀狐妖。虞夫人，无羡，你们控制住江公子。”

虞紫鸢刚想大骂，你们这群蠢男人快别管狐狸，去宰了楚幼鱼，江澄三毒剑锋已至，剑气暴涨，剑招骤然加重力道，将紫电与随便震飞，抓住这一瞬间，江澄却不趁机伤敌，而是突破虞紫鸢和魏无羡双双挟制，一剑刺向江枫眠心脏。

妖狐心领神会，猛弹向空中，张口咬住紫电长鞭，将虞紫鸢连人带鞭子甩向地面。借势再冲，一爪拍飞魏无羡匆忙一剑，另一爪按在他肩上，只听沉闷的一声，无比歹毒的按碎了肩骨，鲜血洒了一身。几乎同时，蓝曦臣出手凌厉，朔月反身救援江枫眠，打散三毒剑势，江澄毫不理会朔月攻势，双膝一曲，抛飞三毒剑，双手死死扼住江枫眠的脖颈，面目几近狰狞，怒吼道，“是你用我来引妖狐的！是你害死我的！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只关心魏无羡！你根本不配做我爹！”

“江宗主，莫听狐妖之言，那不是江公子。”蓝曦臣欺身而近，双手摊开，一手击在江澄天灵穴，江澄如野兽般怒吼，转眸，竟张嘴以口咬住朔月剑锋，同时松开扼住江枫眠的双手，变掌为爪，抓向蓝曦臣心脏。

利爪深入炙热的胸膛，只要再稍稍用力，就能握住那颗跳动的心脏，把他掏出来。曦澄二人贴得极近，蓝曦臣温热的呼吸就打在脸上，朱色的唇瓣近在咫尺，鼻尖，回荡着的是那一缕似有似无的白梅香。

江澄忽如着魔般停滞，杏眸浮起几分疑惑，呆呆望着蓝曦臣。

“江公子？”蓝曦臣忍痛抓住他的手，“你能认得我吗？我是蓝曦臣！”

“……白老鼠，你迟了，当罚……”江澄双目一闭，瘫软如泥倒在蓝曦臣怀中。江枫眠顾不上差点被儿子生生掐断的脖颈，探指摸向鼻吸处。

没有呼吸？江澄没有呼吸了！

“江公子！”蓝曦臣面色苍白如纸，仿佛整个世界轰然倒塌。

虞紫鸢似发了狂的母狮，鬓发凌乱，唇边额角皆是淋淋鲜血，紫电灵力飞腾如龙，一记长鞭，不见紫色闪电是否击中楚幼鱼身体，便看到楚幼鱼仿佛被一股巨大气流轰击在身上，身体弯曲成弓，然后‘砰’一下倒飞出去，整个人嵌入墙上。白壁一圈鲜红血迹暴烈散开，好好的艳丽美人如同一只蚊子被人一巴掌狠狠拍死！

白梅狐妖悲啸狂吼，身形逐渐消散。

虞紫鸢一鞭毙其命后，伸手顺了顺耳畔青丝，冷声道，“江枫眠，你发什么呆，我们儿子的魂魄在钟甬里。”

江枫眠这才苍白着脸抬起头看向妻子。蓝曦臣如梦初醒，猛回头，朔月剑劈钟甬，一劈两半。魏无羡掐指念咒，黄符燃起绿焰，吸引出一缕魂魄自甬中飞出，飘飘忽忽浸透江澄躯体。

“澄儿！”江枫眠拍了拍儿子的脸颊，“澄儿，醒醒。”

魏无羡强忍着肩骨碎裂的剧痛，半身衣衫已被鲜血染红，半走半爬到江澄身边，握住他的手，好凉，面上勉强笑着，“江澄，别闹了，这不好玩。”想到他方才还与江澄玩笑，说他被妖怪吃了，恨不能一巴掌把自己抽死。MD，真是个乌鸦嘴！

虞紫鸢慢步蹲至丈夫身边，把孩子接到自己怀里，揉了揉细碎温软的发丝，杏眸逐渐泛红。魏无羡忽然一指角落，那三个被江枫眠捉来的温氏，便是他们提出以血涂抹钟甬引诱妖怪上钩，如今竟各自化成了一滩齑粉。

江枫眠以剑挑起三人衣物，看到齑粉中散乱断裂的红绳。

“傀儡咒。我们上当了！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要把澄儿献祭给狐妖！”

“魂魄未散，还来得及！”

“你要做什么？”

顾不得解释，蓝曦臣架古琴于膝，盘腿而坐，指尖凝聚灵力，拈起琴弦。

铮。

一音。

问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