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本名叫《绣冬》的书

虞紫鸢看看蓝夫人生的儿子，再看看自己生的儿子，甚至看了眼魏家生的儿子，不由得暗自叹气，一定是江枫眠的基因哪里出了问题。

蓝曦臣端坐的身姿越发挺拔，拂了雪白长袖，拈花似的拿起一片雪梨，小心盘算仔细计较着，方才慢悠悠接着说，“福临心至，随手画的？”

“哪儿来的福临心至啊。”魏无羡帮好兄弟找补，“实话说，画案是书上临摹的。”想到蓝曦臣一定会追问哪本书，干干脆脆的交代道，“是本破了皮子的古书，有些年头了呢，若是蓝公子想要，我们哥俩得回去好好翻找翻找，不过不一定能找得着，索性书名倒还记得清楚，两个字，名叫《绣冬》。”

桃花眼冲江澄微眨一下，感觉更像是抛了个极好看的媚眼。江澄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脸颊微微红起来。他确实看过《绣冬》，很多年前看的，一本破了皮子的古书，有些年头了，书上的好些图案与文字全是模糊不清的，只能边看边猜。可《绣冬》上根本没有什么九瓣白梅，那是本正正经经描述男女双修的画本。

小时候，魏无羡带着他鬼鬼祟祟躲在卧房里蒙着被子偷看。江澄如今能记得的只有画册上像两条蛇一样纠缠在一起的男女，那女子面容模糊不清，身段倒是极好。

魏无羡脑袋歪过来，凑着江澄的耳朵，呼吸灼热，惹得江澄玉白的耳垂绯红一片。魏无羡一向觉得傲娇小师弟害羞起来十分可爱，继续逗他，“我就不信蓝家刻板雅正，蓝曦臣能看过《绣冬》。”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惯是招蜂引蝶的风流，“不过，虞夫人有没有看过，我就不知道了，咱们赌一把呗。”

赌你个头啊！

你想死别拉我垫背啊！

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得了你这么个不要脸也不要命的师兄啊！

江澄身体僵硬，大气不敢喘，甚至觉得阿娘的紫电下一秒就要抽过来！

蓝曦臣自然不曾看过《绣冬》，此刻尚在感慨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蓝家藏书阁收录成千孤本秘籍，他自小好学，博览全书，竟连听都未曾听过《绣冬》之名。云梦两位公子虽然外表单纯活泼，却早已拜读过《绣冬》，江澄还能绘画临摹九瓣白梅于钟甬之上。俩人实是胜过他许多。

果如叔父所教导，三人行必有我师，切忌骄狂自视，井中观天。

虞紫鸢颇有些纳闷，奇怪，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书名，一时又想不起来。

江澄已‘惊悚’至满头大汗，偷眼却瞧见楚幼鱼侍立在旁，面上一本正经的木着脸，暗地里却在宽袖中翘指朝魏无羡比了个‘赞’。

好嘛，一对儿不怕死的。

童子登上五楼，轻扣屋门，通报江家家主到了，正在大堂。

众人返回一楼，江澄看见身着紫衣面带疲惫的江枫眠坐于高椅，面前匍匐着三位体型、年纪和气机都迥异的陌生人。虞紫鸢冷笑一声，语调嘲讽，“岐山温氏好大的气魄，三位掌教在我云梦城多日，忙得上蹿下跳，今日终于有闲情得见一面了。”

三人无一人敢顶撞紫蜘蛛，头颅低垂，几乎贴地，匍匐得更加卑微。

蓝曦臣小声给江魏俩人解惑，“这三位道人便是制造雪妖之人，仗着岐山温氏做后台，好一翻目无王法。一月之前，三人已在姑苏横行霸道，蓝家追究罪责之时，被他们逃窜到了云梦城。这次蓝某就是追着他们来的。”

原来是他们做的雪妖，十里冰霜，足足一月的大雪纷飞，不知冻死了多少人。

只是，为何雪妖的形态是我画的九瓣白梅呢？

楚幼鱼暗悄悄指了指大堂最显眼处摆放的钟甬。江澄恍然大悟，怕是楚秋门经营日久，打响了名声，引得宵小之辈钻了空子，照着钟甬上的雕刻，才造了雪妖。虽不知趴在地上的三人心中做何感想，但见春寒料峭，江澄竟然能清晰看到他们整个后背衣衫都被冷汗打湿。

江枫眠素来性情温厚，但光是性情温厚可做不了云梦城的当家人，发起怒来，一样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命是留不得的。”江枫眠看着三人眯眼道，“不过，死也各有各的死法。你们三人若能将功补过，可赏全尸，也会为你们安葬。”抬眼，目视蓝曦臣，“三人尸骨就地葬在云梦城郊外，你便这样回复蓝老先生，销了他们在姑苏的案子。”

蓝曦臣扶掌施礼，“是，有劳江宗主。”

战战兢兢的三人一齐轰然应‘是’，这时候江澄才看清他们的容貌，一人体态魁梧，一人神情木讷，双手十指病态的苍白，最后一人竟还是个魅意天成的少妇，只不过此刻神态拘谨，丝毫不敢造次。

“雪妖藏身冰雪，无形无相，此刻漫天纷飞，该如何捕捉？”江枫眠缓缓发问的同时，已火速从高椅上站起来，淡定自若的把位置让给虞紫鸢坐。在场的除了蓝曦臣微微一愣，其余所有人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雪妖精魂是从钟甬上习下来的，只要找一精壮阳气足的少年，将自身精血涂抹在钟甬上，最后设一捕灵阵，以少年做饵，定能引出雪妖，将她抓获。只是，有些危险，若抓捕得不及时，少年恐怕会被雪妖连骨带肉吃掉。”少妇滴溜溜的眼珠子几乎要黏在蓝曦臣身上。她这辈子采花无数，见过的俊美少年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可与蓝曦臣相比，都成了萤火之光难以与日月争辉。

“江宗主，涣可助一臂之力。”

未答。

现场有三名少年，江枫眠只看着一个人。

蓝曦臣远来是客，在云梦城没道理让姑苏蓝氏的人出头。剩下的，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养子，做诱饵这般危险的任务，没道理让莲花坞的少主冲锋陷阵。魏无羡高举臂膀毛遂自荐，“江叔叔，让我来。”

未答。

现场有三名少年，江枫眠始终只看着一个人。

蓝曦臣远来是客，在云梦城没道理让姑苏蓝氏的人出头。剩下的，一个是不得宠爱亲儿子，一个是捧在掌心的养子，做诱饵这般危险的任务，没道理让自己的心头宝冲锋陷阵。江澄推开魏无羡，“阿爹，我来。”

江枫眠立刻应声，“去吧，自己小心。”

“江叔叔，我……”

“魏婴，闭嘴！”虞紫鸢自高椅上站起，杏眸冰冷，语出讥讽，“为民除害本就是阿澄身为云梦城少主的责任，哪有你这个家仆之子说话的地方。”厉呵道，“退下！”

江澄忙不紧把魏无羡拽到自己身后，小猫似的软求，“阿娘。”

虞紫鸢怒声道，“你也给我闭嘴！”看一眼默不作声却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江枫眠，怒气更甚，“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傻的！”扭身坐回高椅，不再看丈夫和儿子，独自生闷气。

眼见气氛不妙，江澄拖着霜打茄子般的魏无羡躲开远远的去捣鼓捕灵阵，蓝曦臣何其聪慧，自然早就以协助布阵为名，避去江魏身边。三个少年团成一团，窝在角落里，说话喘气都尽量小声，似是被灰狼吓到的无辜鹌鹑。

虞紫鸢生气归生气，答疑解惑的活儿还是要交给丈夫，“有本名叫《绣冬》的书，你可有看过？”

江枫眠老脸一红，讲话都差点结巴，“三……三娘，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下巴轻抬，天鹅般的脖颈勾勒出一段美好的弧度，冰肌玉肤配上亮紫色的劲装武服，明明该遮住的都遮住了，却反倒比什么都看得见更易撩人心弦。虞紫鸢道，“蓝家的孩子想要，我们莲花坞若是刚好有，送他一本便是。”

江枫眠看蓝曦臣的眼神都不对了。

“到底有没有？”三句话不到，虞紫鸢就开始不耐烦。

“没有，我不晓得，没看过。”江枫眠否认三连。

“没有吗？可我怎么觉得我好像看过？”虞紫鸢嘀咕，“记不清了。”

话音刚落，Duang！

江澄一脑袋撞在钟甬上，顿时好大的声响。

夫妻俩同时叹气。

一人高的大钟你都能撞上去，真是傻的么，到底哪里的基因出了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