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西域毒花（十五）

只见从公堂之外缓缓走来一名老妇，穿戴朴素，但所穿戴之物皆非凡品，便可知来人非富即贵。这妇人看上去虽年事已高，但却摒弃了左右，无需他人搀扶，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公堂。步步铿锵有力，以一人之力走出了千军万马之势，十分有压迫感。

“冯老板，此人你可认得？”

“小人，小人并不识得此人。”

“哦？是吗？冯老板，你的表情可是告诉本官，你对这人可是熟悉的很啊！”

贺峻霖一脸笑意地看着冯军，他表示他对冯军现在的表情十分满意，这表情生动得可比之前好多了。之前冯军那一副死样子，直让贺峻霖犯恶心。

“咳咳”待妇人站定，贺峻霖清了清嗓子，“堂下何人？且报上名来。”

“回大人，命妇是峰峻将军夫人，蒋英。”蒋英作势便要行礼下跪。

“夫人万万不可。”贺峻霖伸手，在案桌上面虚托了一下，示意左右前去将夫人扶起来。“夫人成婚之前乃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英雄，峻霖受不得夫人这一拜，夫人快快请起。来人，给夫人看座！”

“谢过大人。”蒋英还是微微行了礼。

“啊？这是将军府夫人？怎么这么老啊！咱大将军应该刚过而立之年吧，这人怕不是做他老娘都够了？”

“休得胡言！蒋英将军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岂容你在此污蔑！”

“我不是要污蔑将军夫人，只是这老妇人，怎么看怎么也不是将军夫人啊！”

“是啊是啊，这位大哥，你莫要动气，大家都知道将军与夫人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只是眼前这人……”

果不其然，在来者表明自己是蒋英之后，公堂之外的群众又开始议论纷纷，有怀疑眼前这人身份的，有好奇蒋英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不过还好，大家心里还都是崇敬将军夫妇二人，并未有诋毁、污秽之言流出。

“威~武~”

待安静之后，贺峻霖看向蒋英。虽然在升堂之前，贺峻霖已经提前见过蒋英，但是一想到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竟被冯军这种小人折磨成这种鬼样子，贺峻霖就愈发生气，险些要冲下去揪着冯军的领子质问，再揍他一顿。

“贺儿。”马嘉祺看出了贺峻霖的异样，轻声提醒他。

贺峻霖回神，分别向马嘉祺和蒋英两个方向点头致歉。冲马嘉祺那边，是因为自己作为主审官，在公堂之上失态；冲蒋英那边，则是自己刚刚表现有可能会不小心触到蒋英痛处。

“冯军，你可是说不认识此人？”贺峻霖继续审案，“那你可给本官听好了，夫人可都经历了些什么！”贺峻霖把目光重新放到蒋英身上，“还劳烦夫人将经过尽数讲出。”

蒋英并未开口说话，把手杖交予旁边站着的丫鬟拿好，轻轻把袖子一节一节挽起来，露出了如同干枯树枝一般枯黄且布满褶皱的胳膊。两条胳膊上还有着许多长短不一的伤痕。

众人看见此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蒋英看见众人反应，微微低头苦笑一声，慢慢把袖子放下。“如诸位所见，我本应当挽弓搭箭、引剑持刀的手臂，现已成这般模样。这些……”蒋英停顿了一下，闭上了眼睛，缓缓靠在了椅背上，似是精力不足一般。

俶尔，蒋英猛地把眼睛睁开，死死地盯着冯军，“这些，可都是拜你所赐啊！”

蒋英指着冯军的手，忍不住地颤抖，足可以看出，蒋英也是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如若不是在公堂上，蒋英怕不是真的会亲手杀了冯军。

“大人容秉。冯军此人店中所卖香料中，不知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确实是比其他店中所制香料效果更好。故此，尽管我不甚喜好熏香，却也会买了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夫人，如果下官所验无错，香料中是含有幽兰草这一味原料。幽兰草本身并无毒性，只是会让香料的味道扩散得更为均匀、完全。我想，冯老板在香料中加入幽兰草，是为了绑住顾客吧？”张真源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冯军说的。

冯军眼看着蒋英都已经安然坐在堂上，指认他所犯下的罪行，心中便已了然，想必自己其他弟兄也都无一幸免，也知道今日是逃脱不了的。

“大人所说基本都是对的，只是一点，幽兰草若用量过多，可使人上瘾。”

“原来如此，难怪刚刚夫人说会一发不可收拾。”

贺峻霖看着冯军愿意说话，便让冯军继续交待，让蒋英先稍做休息。

贺峻霖也是不愿让蒋英再亲自回忆自己前些日子受过的罪。

“小人在香料之中掺入了过量的幽兰草，为的就是让前来购买的顾客能够一直用我们家的熏香，从此保证客源不断。”

刘耀文眼见着冯军又准备胡扯，一支笔扔了过来，“你大爷的，你能不能挑重点的说！你在那叭叭叭半天，净说些废话，知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没用的老子都得记着！给老子好好说话！”

冯军看惹怒了刘耀文，便开始认真交代起自己罪行，他可是知道这位的。贺峻霖等人会顾及这是在朝堂之上，即便是在盛怒之下也不会真的对他动刑，但刘耀文可不顾这些。惹急了刘耀文，他可是会亲自动手的。

不过，怕的也就只有冯军这些人了。刘耀文刚刚的举动落在他六个哥哥眼里，可是可爱极了。

“幺儿真可爱。”六个人心有灵犀地想道。

“有了幽兰草的作用，顾客就会一直到我们家来购买香料，也就为我们以后下手提供了便利。当我们需要人手的时候，就会在前来购买的人群中挑选合适的人，然后对其下手。”冯军继续交待。

“去你们店中的多是官眷，外出可都是要带着随从丫鬟的。在你们店中人不见了，难道这些下人们没有进去找人？”贺峻霖从冯军的言语中听出了些异样。

“回大人，小人一般会让下人到偏厅喝茶等候，茶中下了药，会让他们对一些事情忘掉，自然就不会怀疑到小人店中，也不会当场闹到店中去找人。”

贺峻霖点头，让冯军继续说。

“我们把目标用迷药迷晕之后，带到地下室之中，稍作准备，就开始了我们的试验。”

“什么试验？”

“刚刚这位张大人已经说了还童草药效。我们其实就是想让还童草真正可以做到返老还童，这样我们后半辈子可就更不用愁了。”

贺峻霖眼瞧着冯军又开始不说实话，也懒得与他争论，抬手示意左右呈上一件证物，是一封信件。

信件给到冯军，贺峻霖让冯军打开看看。

冯军读着读着信，脸色渐渐变了。

冯军停顿了许久，突然说了一句，“既然您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

“大人，小人全都说。想必大人应该有所耳闻，西域大司命今年已是鲐背之年。在西域一带，早有留言说大司命恐难熬到百寿之时。但不久之前，大司命首席弟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告诉大家，说大司命乃天选之人，奉上天之命拯救西域众人，有长生不老之能。一时间，百姓哗然。”

贺峻霖点点头。

“其实，我们都是效忠于大司命的人。流言所传不假，大司命的身子确实一年不如一年，但他想长生不老，得道成仙，试了不下百十种法子，但都没有效果。反而因为一些法子用药过于凶猛，伤了身子。所以留给大司命的时间其实不多了。是大弟子最后向大司命提议，用还童草，是以涅磐重生之意。所以我们这些散落在各处的弟子都开始着手研究还童草。”

“散落在各处？也就是说，全国有诸多地方都遭受你们毒害？”贺峻霖突然发问。

“不不不，大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拿到还童草的。即便是在西域，还童草也是稀有的很。所以大弟子把所有的还童草都提供给了蜀都这边，因为蜀都这边比较繁荣，我手下能人异士也比较多。所以，有还童草的只有我这里。”

贺峻霖听到并没有更多的人受害，松了一口气。“你继续说。”

“我们最开始只是把人浸泡在药汁之中，但我们发现这法子行不通，而且在调试药汁计量的时候，有些难以掌控，所以就难免药量过猛，使人皮肤迅速衰老，且会承受极大的痛楚。”

“但是这些人可并不是死于还童草。”张真源提醒冯军。

“是，因为小人怕被大人查到还童草，所以为了掩盖，在她们临死之前，小人都会用银针解决性命。以此从外表看不出来真正死因。”

冯军看没有人接话，又接着说道，“后来连着死了三个人，小人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小人心想着，练武之人应该身强体壮，可以受得住。在她身上试验成功的概率要比普通人大很多，于是……”冯军看向蒋英，胆怯地咽了咽吐沫，“于是小人就绑了夫人。”

“原来是这样。我这些年虽不再征战沙场，却没有荒废了功夫，只为了有朝一日，若国有战，可随时为国捐躯，没想到却是便宜了你们。”蒋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夫人确实底子好，所以我们在给夫人的药汁之中还加了软筋散，为的就是怕夫人逃脱。在我们觉得即将成功的时候，就到了这里。”冯军摊了摊手，指了指公堂。

听罢冯军供述，满堂哗然。无不在感叹，冯军为了救一个将死之人，不惜逆天而行，更是用如此残忍恶毒的方式，伤了他人性命。

贺峻霖看向马嘉祺，马嘉祺表示可以结案了。

但冯军表示还存有疑问，“小人知道早晚会查到小人头上，只是小人好奇，大人是如何知晓小人会在昨夜转移，又是怎么知道小人会将他们转移到何处呢？”

“第一次到你店中，浩翔便告诉我，你那店里可远远不止我们所能够看到的人，那里必有密室，还藏着许多人。但我们找不到密室入口，于是便打算让贵妃娘娘假扮丁丞相的堂妹，若是被你绑了去，我们也算是掌握了你的证据，有理由捉你归案。”

“但小人并未对娘娘下手。”

“是，我其实已经断定你不会下手。只是想着，若是你动手，我们倒也省了事，不必再费一番周折。但是我们也知道，即便你不动手，此番行动也会告诉你，我们已经盯上了你，你的处境很危险。在这种紧急情况之下，你多半会转移手下人，以及被你绑过去的官眷。而恰好，浩翔作为百晓生，你手下那些个屋子、田地，我们可算是摸了个门清。所以，在你的弟兄们刚到你们约定好的地方的时候，就被我们守在那里的人逮了个正着。”

“大人真是步步算计得恰到好处。小人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