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篇

入夜后暴风雪又不期而至，气温骤降。离歌笑披着披风坐在灯下，提笔起草奏折。

早先郑遇差人送了炭火过来，还带口信叫离歌笑安心养伤，由他暂时代理军务。

离歌笑谢过那士兵，让他把炭条分给各营的伤员，自己坚决不收。

江城晔掀开帐帘走进帐中，站在门口抖落身上的积雪，神情略显疲惫。离歌笑起身迎上前，将江城晔引至桌边坐下:“辛苦了。”

骑马来回，谈不上辛苦。”江城晔伸手制止离歌笑去提茶壶，自己斟了杯热茶，“伤势如何?”

“皮肉伤，长好了也就不要紧了。”

热茶入喉，江城晔才感觉一身的寒气被驱散了不少。他把带来的包袱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件厚实的氅衣放到离歌笑手边:“赶紧养好伤，安然无恙地回去她才能放心。”

离歌笑垂眸轻抚领口处细密的针脚，低声道:“多谢。”

江城晔一如初识时那般微笑，浅淡温和中拒人于外的疏离却消失了。他不动声色地藏匿起眼底的柔软，举杯呷一口茶。

“我听那些京官说，从前依附叶安而被贬或远调的官员最近大都有所动作，有些还官复原职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况且他们之中也不乏能做事的。”

“你倒豁达，”江城晔敛起笑意，“可你不能不防有人忌恨你耽误他的前程，趁机暗中使绊。我晓得你不在乎官位名利，但起码要能全身而退。”

“徐首辅看重你我，其中利害确实不是能说的清楚的。且高大人风头正盛，他们二人政见又一直不和，远离那些是非反倒自在。”

离歌笑无奈一笑:“可是一枝梅终归与你不同，当权者给予的信任何尝不是江湖中人避之不及的?一旦这份信任崩裂，我也就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江城晔无言以对，低眉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轻轻置于桌面。离歌笑面露诧异之色，随即拿起那信笺凝视着其上的字迹。

燕三娘得知离歌笑伤重昏迷，冒着大雪送来氅衣托他带去云川。临行前，江城晔听她再三嘱咐自己注意安全，心中却不是滋味。

“你看到她强作镇定的样子，就该知道让我拿出这信有多难。”江城晔声音低沉，字字敲在离歌笑心头，“上次你出征前给我的，现在还给你。我无法顾全所有，你也当只为她努力走到解甲归田的一日。”

北风乍歇，雪花似浸满星辰光芒，流动着异彩轻轻落到江城晔肩头。

被火苗吞噬的书信掉在地上无声燃尽，仅有的热量在雪夜里依旧发烫灼人。江城晔嘴角勾起一抹笑，掌了灯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

“大夫!”一个形容焦急的士兵闯进药庐，语无伦次地高声喊道，“有人高烧!额头都烫手!”

“带我过去。”

苏寻雁顿时被惊醒，麻利地整理好放在趴着小憩的桌子上的药箱，跟在小兵后面跑出了营帐。

积雪很厚，苏寻雁一脚踩下去差点拔不出来，她趔趄几步，护住药箱栽进雪中。

前方人没有听到异动般继续埋头狂奔，苏寻雁见二人间距离越拉越大不禁有些心急，顾不上拍掉膝盖处的冰碴，挎好药箱就去追赶那士兵。

半夜的北风比刀还锋利，刮得苏寻雁毫无遮挡的脸隐隐发疼。她摸了摸冻得麻木的口鼻，呵出热气暖着冰凉的双手。

那小兵把她带到一处偏僻的营帐，方圆数十米内都少有足迹。苏寻雁觉得有些奇怪，但医者的本能不容许她多想，此刻救治那个病重的伤员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