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篇

风渐渐刮得厉害起来，火舌跃动舔燃了烧焦的树枝，发出细微的炸裂声。

郑遇过来打招呼没看到离歌笑，一问才知他已回去了。郑谢默立在一旁，眼神直看得苏寻雁发怵。她微微低头攥紧裙角，试图避开那如芒的目光。

贺小梅颇为不悦，冷着脸将苏寻雁护到身后，郑谢这才仿佛后知后觉般讷讷收回视线。

郑遇蹙眉看了郑谢一眼，正要说话却被一声巨响打断——醉得糊里糊涂的柴胡栽到了地上，带翻了矮几上的几个酒坛。

江城晔担心柴胡会被碎片所伤，忙搀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嗯?”柴胡懒懒抬眼，一看是江城晔立刻乐了，“小江兄弟，别客气，咱接着喝!”

“酒坛全碎了，还怎么喝?”江城晔用力拖住往地上坐的柴胡，“回去，我让人再送几坛来，陪你一醉方休!”

“好!喝!”

柴胡勾着江城晔的脖子就往回走，江城晔只得对郑遇抱歉地点了点头。郑遇了然一笑，目送他们四人离开。

行出数十步远，柴胡蓦地站直了身体，伸手揉着自己的腰:“可疼死俺了，刚才没找准着地的地方。”

一直阴沉着脸的贺小梅终于缓和了脸色:“亏得胡哥装醉。”

郑遇见四人走远，低声问郑谢:“你总看那丫头做什么?”

“没事。”郑谢心中已有了模糊的计较，但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郑遇。

嘉靖四十五年正月初七，帝病重，召徐阶、高拱等侍于左右。正月十三日夜，帝薨于西苑永寿宫，三子裕王朱载垕继位，定年号为隆庆。

随着新皇登基，朝野上下免不了一次大规模的震动。原本就深不可测的一潭水，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一搅和后是越发浑浊。

而在貌似平静的表面下，汹涌的暗流已在暗中开始角力。

整个正月都在下雪，大雪封路，送至山西府的粮草运不进大同，士兵们惶惶不安，但又不得不按部就班地训练。鞑靼军队驻扎在距离他们不到百里的云内，已经沉寂将近两个月的虎狼之师，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更猛烈的风暴。

江城晔于风雪暂歇时派人打通了一条山道。见粮草入库，众将士终于定下心。

整月的伙食和军饷并未因故缩减，郑遇多少觉得有些奇怪，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练出的直觉却阻止他去深究。

二月刚至，隆庆便召江城晔回京述职。彼时时令已入初春的大同仍天寒地冻，纷飞的大雪将万物都覆盖在素白之下，丝毫不见春意。

出城巡边的队伍在仿若无垠的雪地中行了许久，隐约看到山腰那边有十几个骑兵。

带队的千户立即率所有士兵上前察探，但奈何雪地湿滑难行，一众人马追出几里路也未赶上，只是借那些骑兵的衣着判断出来者正是鞑靼人。

消息传回大营，离歌笑和郑遇都认为这不是一次意外偶遇——敌军已经蓄势待发。经过紧急商讨，离歌笑决定指挥大军立刻开拔，务必抢得作战先机。

是夜，郑遇所率的先头部队抵达云川，在营地四周布好岗哨后将士们才得以和衣休息。

昏黑的夜空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整营只有主帅帐中点了灯，微弱的光亮似乎在下一刻就会被黑暗吞没。

一夜无事，帐外偶有巡逻士兵经过的脚步声，踩实积雪所发出的细微响动仿佛就在耳畔。

时近拂晓，郑遇推开面前摊着的地形图，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云川地处云内东北方向数十里的平原地带，四面环绕着广袤的大漠，水源稀缺。

郑离二人不约而同地将目的地选在这儿，是因为深知上一战给俺答造成的打击。以后作战，他必会避开所有河流，以免重蹈因落水溃不成军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