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槿篇 第二章：画君年少时

钟离羽引着她推开屋门——是间书房，清新淡雅，陈设精致而不华贵，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钟离羽去一侧架阁处一边翻找着什么，一边道:“听我爹和府里的下人说，这里是我娘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我爹说我娘作画可好了——你别看现在院子里光秃秃的，其实我爹每年都在那里种许多向日葵，我娘姓楚，单名一个葵字。”

说着，钟离羽把东西放到檀木桌上，继续道:“楚葵，我娘名字很好听吧？听我爹说我娘最喜欢向日葵了，你快过来。”

沐槿走过去，钟离羽把东西一一摆好:湖笔、微墨、宣纸、端砚。

钟离羽挪开位置，让沐槿站到桌案前，沐槿会意，提笔作画，勾勒出的线条细腻，着墨浓淡有致。

钟离羽趴在桌边，双臂交叠，脑袋放在小臂上，一边说自己爹娘的故事:“听闻我爹娘年少时相爱，那时我爹还不是将军，我外祖父死活不愿意我娘嫁给我爹，我爹就把我娘藏在这里，等我爹成了将军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娘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回府。据说那天格外热闹，可惜那时我还没出生，后来我娘生我难产死了，我爹那时还在战场，等回来已经是一个月后了，我娘都已经下葬了。跟我爹打仗的将士们都说我爹的哭声特别难听。”

她一点一点轻声述说父母的故事，眼里是融人的暖意。

沐槿画已作完，听着钟离羽的讲述心中竟有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无父无母，自幼被师傅捡回药庐，心中的孤独难以言表。

钟离羽凑过去，画中戎装少女在庭院里舞剑，满地落叶堆积，少女眉宇间英气凌人剑光如雪。

“你画得真好，我也试试。”钟离羽说着，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却不料下笔太重，墨迹大片大片晕染开来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钟离羽挠挠头，讪讪看向沐槿。

小姑娘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眉眼弯弯，绕到她身后，素白小手覆上她握笔的手，引着她一点点画下去，“阿羽，腕间用力，落笔要轻。”

沐槿引着她，寥寥几笔，墨迹成了墨梅，小姑娘身上淡淡的药香沁入鼻息，一抹绯红悄无声息爬上钟离羽的耳尖，她只觉自己的脸烫得厉害，比生病发热时还烫。

沐槿发现钟离羽身体僵硬，疑惑道:“怎么了？”

钟离羽慌忙扭过头退开，生怕沐槿看到自己滚烫的脸:“没……没什么，我给你看我娘的画像。”

她逃也似的跑到书架那里翻找，先是从书架暗格中拿出一个木盒，又从一只青瓷花瓶下取出一把钥匙，小心地打开木盒上的铜锁，双手取出里面的画像来。

两个小姑娘缓缓展开画纸，如同打开一段未知的岁月，岁月如花凋零，少女被定格在画纸上，纵马回头，英姿飒爽，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中，她的眼睛比星子还要闪亮。

这是唯一一幅钟离将军亲笔所绘的夫人的画像，他戎马一生，并不擅丹青，画得并不好，线条粗疏，墨色不匀，但看得出来用了不少心思。

钟离羽道:“我爹可宝贝这幅画像了，连我都舍不得给看。”

沐槿看着画中女子，柔声道:“夫人真漂亮。”

钟离羽笑了，“是呀。”

美好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很快两人迎来了离别。

离别那日，沐槿将发间的木槿花簪赠予她，她则送了一把小巧的银色匕首给沐槿。

钟离将军道:“哪有送小姑娘匕首的，不应该送个簪子、香囊什么的？”

钟离羽看着手中的发簪，甚是欣喜，“槿儿那么好看，万一有人对她图谋不轨怎么办，我送给槿儿防身，保护槿儿。”

钟离将军见女儿一身利落男装，从未佩戴任何首饰，此时却对着一只发簪傻笑，忍不住嘟囔:“爹给你买那么多小裙子你都不穿，那么多金银首饰你都不戴……”

钟离羽嘿嘿一笑，把发簪收入怀中跑开了，“不一样，这是槿儿送我的。”

八年后淮河发大水，朝廷派人前去赈灾，为彰显皇家威严，太子谢煜领命前去，钟离羽带兵保护太子安全，一同前往。

将要行入淮河之时，一只羽箭破空而来，射中了太子所骑白马的屁股。

“有刺客！”

“护驾！护驾！”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来人！来人！快！保护殿下！”

几名黑衣刺客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护卫军纷纷拔刀，霎时间兵刃相交，刀光剑影，几名随行的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乱叫，而太子的马受了惊，早已驮着太子冲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驾！”

钟离羽反应迅速，手挽银枪纵马遁入林中。

林中太子所骑的白马倒在地上血流不止，三名训练有素的黑衣刺客手持利刃，步步紧逼，一只羽箭直直射向太子心口，千钧一发之时，“当”的一声，羽箭被银枪扫开。三名黑衣刺客相视过后，齐齐攻向这碍事的女子。

钟离羽银枪使得行云流水，招式滴水不漏，一边护着太子，一边迎击，游刃有余。仅片刻，三名刺客纷纷毙命于钟离羽的红缨枪下。

太子正惊叹她的枪法，只见她回首转身单膝跪地行礼，“臣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她眉眼弯弯，笑得灿烂，一口银牙白得晃眼，哪里有半点求饶之意？

太子被她逗笑了，正欲开口，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行的太监连滚带爬地扑到太子身边，“哎呦喂！殿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可吓死奴才了……”

见众人围过来，钟离羽起身退到一边，整顿军士，少顷，队伍便继续前行。

赈灾是个苦差事，人手不够，谢煜亲自去帮忙，搭帐子，施粥……短短一个月他就不堪劳累病倒了，带的药石全部都拿去赈灾了，太监急得命人去邻近城镇寻药。

钟离羽一身深蓝色羽纹劲装，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掀开帘子走进帐中，“百姓听闻殿下病倒了，特意去山上挖了草药来，殿下，臣代他们送进来。”

太监心生好奇，刚凑过去浓重的药味便呛得他忙地用袖子遮住口鼻，皱着眉挥手驱逐，“去去去，这草根汤子怎么能让殿下喝，你是想谋害殿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