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槿篇 第一章：今时新识人

阡陌茶馆内，璃为来客摆上一壶沐槿花茶，恭声问道:“用五十六年寿命换木姑娘的容颜，将军，您可愿？”

女子惨淡一笑，道:“我带兵打仗，保家卫国，到头来连父亲和爱人都护不住，用五十六年寿命换她貌美如初，这般划算又有何不愿？”

璃将一只檀木盒轻轻推到来客面前，女子打开木盒，里面的锦绒软垫上放着一颗红润诱人的小红果。

“人美在骨不在皮，此果名为美人骨，恢复沐姑娘被毁的容颜最合适不过。”

女子小心收好，起身道:“多谢。”说罢转身离去，背影孱弱似风中的火苗。

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国盛强，将臣亡。

钟离羽初次见沐槿，正值杨春三月，桃花开得正好。

她被父亲带着迎接来客，远远地便瞧见将军府的大门前一名男子长身玉立，男子面如冠玉，一身竹纹青衫，俨然一副医者模样。

钟离将军快步上前，对那男子歉意笑道:“这臭丫头又跑校场去了”。

沐景岳温润地笑道:“今日特来叨扰将军，还望将军见谅”。

沐景岳眉眼温润平和，气质优雅，将军府内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钟离羽还没见过这样的男子，她站在钟离将军旁边，仰着头，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钟离将军见自家女儿直勾勾盯着男人看，一记爆栗就落到钟离羽头上，佯怒道:“还不快问好，这可是救了你爹我一次又一次的军医！赶紧叫沐伯伯！”

钟离羽“哎呀”一声惨叫，双手捂着脑袋，抬头看着沐景岳稚声清脆，“沐伯伯好！沐伯伯你长得真好看！”

沐景岳温润平和的眼中闪过一抹错愕，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想不到这个七八岁的女童竟如此直率，随后他温声笑道:“大小姐长得更好看。”接着挪开身子露出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女童，“这是在下顽徒，槿儿，快问好。”

女童与钟离羽年龄相仿，一身洁白衣裙，只见她灵秀雅致的小脸上桃腮泛红，怯生生地上前行了一个女子标准的福礼，“沐槿见过将军，大小姐。”

沐槿一直躲在沐景岳身后，钟离羽没能看到她，此时她却舍不得移开目光：这个女孩子真好看。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黑得惊心动魄的眼睛，烟眉如柳，面孔天真稚气，好像她去年堆的雪人儿。

钟离将军慈爱道:“我和你师傅交情深厚，唤我钟离伯伯行了，叫什么将军，都生分了。”

说罢又见钟离羽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小姑娘看，又是一记爆栗，“还不去打个招呼，傻看什么。”

钟离羽又是“哎呀”一声惨叫，捂着脑袋走到沐槿面前，道:“你长得真好看，比沐伯伯还好看”。

闻言，钟离将军和沐景岳忍俊不禁开怀而笑，沐槿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怎么能与师父相提并论，大小姐长得才好看……”

见两个小姑娘亲近起来，钟离将军和沐景岳相视一笑一同离去，沐槿见了急忙想跟上却被人拉住了手。

沐槿回首，暖阳之下钟离羽笑得灿烂，拉着她的手，“我爹那个老酒鬼肯定拉着你师傅喝酒去了，咱们就别跟去了，我带你去玩。”

沐槿被钟离羽拉着，心中不安脚步僵硬，她自幼跟在师傅身边，待在药庐，鲜少与生人接触，今日随沐景岳来将军府做客本就不愿，此时师傅不在身边，难免心中胆怯不安。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钟离羽放缓脚步握紧了她的手，道:“以后我叫你槿儿，你唤我阿羽好不好？其实在将军府没那么多规矩的，你不必觉得拘束，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沐槿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这位将军府千金，她未像其她名门千金一般身着锦衣华裙、周身环佩玲珑，深蓝色的男装反而更衬她眉宇间的英气。

钟离羽的皮肤不似寻常女子那样白皙，肤色是极浅的褐色，少了几分女子的柔弱，多了几分独有的俊美。

校场内军士们正在操练，见大小姐带了一个白瓷娃娃般的小姑娘纷纷围了上去，沐槿躲在钟离羽身后，不敢抬头，钟离羽挥手皱眉呵斥道:“都散了，散了，围过来做什么”。

钟离羽年纪尚小，小脸稚气清秀，呵斥毫无威严，一名将士笑道:“大小姐，你带小姑娘来校场，不就是为了让俺们看的？”

钟离羽哼声道:“我是带槿儿来玩的，才不是让你们看的。”

哪有女孩子来校场玩的？还是这么大点的两个小娃娃。

“那大小姐打算带小姑娘玩些什么？骑马？还是射箭？”

夫人难产去世，大小姐被将军一手带大，也是他们这些人看着长大的，钟离羽自幼在将军府，耳濡目染，骑马射箭样样习得，一天到晚往校场跑，舞刀弄枪，将军非但不阻拦反而还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指点。

闻言，钟离羽回头问沐槿，“你会骑马吗？”

沐槿摇头。

“会射箭吗？”

她又摇头。

“会使刀吗？”

小姑娘抿一抿唇，垂首摇头。

周围的将士们终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大小姐呀，哪有姑娘家学这些的。”你以为谁都像将军一样 ，不教女儿琴棋书画却教女儿刀枪棍棒？

钟离羽好似全然忘记自己也是一个姑娘家，歉意地笑笑，“也是，那槿儿你会什么？”

沐槿抬头，眼睛里泛着光，就像上好的琉璃珠：“我会作画，会吹笛子还会医理。”

钟离羽听了双眼一亮，拉着她走出将士们的围观，“你会的我都不会，不妨你教我吧，我知道要带你去哪儿了，那里你肯定会喜欢……”

两个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走远，军士们纷纷散去，重新操练起来，军队庄肃威严。

拂柳穿花，沿着青砖铺就的小径，一直走到宅子的深处。走进小院，只有一间小屋驻立，屋前两侧的花圃内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种植，显得有几分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