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槿篇 第三章：相逢义气为君饮

钟离羽静静端着药碗站在原地，对太监的驱赶充耳不闻。

谢煜撑着木床起身，太监连忙过去扶他。

“拿过来吧。”

“殿下！”

谢煜皱眉对太监怒道:“灾民那么多，你想让本殿一直躺着吗！你打算让本殿躺到什么时候？赈灾结束？！”

钟离羽提步上前，谢煜接过药汤仰头灌下，钟离羽瞪大眼睛，心想:不愧是太子殿下，喝药就跟喝水一样。

谁知下一秒，谢煜就捂着嘴巴咳嗽个不停，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太监忙地去给他倒水。

钟离羽薄唇轻抿，肩膀抖动，显然憋笑憋得辛苦，拿起空了的药碗说了句“殿下好好歇息。”便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喝过药后，谢煜结结实实睡了一天，等再醒来天色已黑，他沉思许久，脑海中钟离羽憋笑的模样挥之不去，越躺越是心烦意乱，索性起身出去。

月明星稀，其他人劳累一天都已经睡了，只有钟离羽坐在石阶上，正借着月光擦着一柄银枪。

月光如流水般洒下，少女神色认真，劲装银枪，好似月亮的守护神，美得让人心旷神怡，忘却一切烦恼。

谢煜向她走去，钟离羽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清来者后笑道:“殿下怎的出来了？”

谢煜坐到她旁边，“自然是来找爱卿问罪的，欺君之罪。”

钟离羽一怔，心虚地挠了挠头，讪讪笑道:“呵呵……太子殿下聪慧过人……槿儿告诉过臣那种草药的功效……臣也没完全说谎，是淮河百姓告诉臣在哪里能找到那种草药的，也是有百姓的心意的——殿下好了吗？”

谢煜想起那汤药的味道黑了脸，沉声道:“良药苦口，好了。”就是那药又苦又涩，实在难喝。

“那就行了嘛。”

“……”

谢煜没说话，琥珀色的眸子静静看着她，她收敛笑容不再说话，垂眸擦枪。

月光如白霜，撒在谢煜身上，带着几分魅惑气息，虫鸣若隐若现，最后还是由他打破了沉默。

“一般女子可不会习武。”

钟离羽闻言抬头，眸子亮晶晶的，原本就极浅的褐色被清冷的月光照得更浅了，“臣想成为像臣父亲那样的将军。”

谢煜笑了:“哪有女子上战场的。”

他见过的名门千金，哪一个不是柔弱无骨，尊贵骄横，眼中是对他的爱慕，钟离羽这样的千金小姐，他还是第一次见。

“那又如何，反正我最崇拜的就是我爹。”

随后，她又想了想，起身站到谢煜面前，谢煜抬头看她:她逆光而站，背后是一轮圆月，劲装银枪，英姿飒爽，笑得灿烂，“那臣向殿下走个后门，以后，就让臣做殿下的将军，为殿下守护万里江山！”

钟离家世代效忠谢氏皇族，自她见到谢煜那一刻时，她便知道这就是她要誓死效忠的君王。

少年看看少女，琥珀色的眸子如暗夜的星子，器宇轩昂，眼中意气风发，是对未来可期，“本殿在朝中需要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

钟离羽笑了，一张小脸英气不凡，“臣明白。”

赈灾结束，钟离羽回到将军府练武练得越发勤奋，惹得府中下人一天到晚担惊受怕，连连劝阻。将军出征前特意嘱咐他们，好生照顾小姐，倘若小姐累病了，将军那暴脾气回来了又该让他们去校场跑圈了。

钟离羽与沐槿当日一别，本以为很快便能再见，哪曾料想这一别就是十年，故人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府中下人告诉钟离羽将军凯旋归来后，钟离羽鞋都没来得及穿，急匆匆便跑出去迎接。

钟离羽将军走在前面，身后是沐槿和众位将士。

“爹！槿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钟离羽跑过去，一脸欣喜。

十年未见，沐槿仍是一身洁白衣裙，纤尘不染，当年稚气可人的小姑娘如今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秀眉如柳弯，眼眸如湖水，小巧的鼻子高高的挺着，肌肤似雪般白嫩，但此时却脸色苍白，眼圈青黑，一双眼睛又红又肿，面容憔悴。

钟离羽察觉到他们的沉重气氛，笑容一僵，如气泡一样炸裂，眼底撞入深蓝色夜晚。

“怎么了？爹？海棠？大家……”

钟离将军的副将丧气地垂着头，难过道:“白先生他为了救将军，被刺穿胸口……”

他没有说完，钟离羽立即明白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白伯伯……”随后她猛地看向沐槿。

苍白的小脸挂满泪水，钟离羽的心重重地疼了一下，上前握住她的手，道:“白伯伯不在了，将军府就是你的家，别怕。”

物语茫茫路，安倾诉哀情。

此时正值深秋，快入冬了，钟离羽赤脚跑出来，此刻被冻得通红，沐槿点头，泪眼朦胧间看到她冻得通红的赤足，惊呼道:“阿羽，你怎么不穿鞋。”

“听闻你们回来，没来得及穿……哎！哎！爹！”

听到沐槿如此一说，钟离将军才注意到钟离羽赤着的双脚，不待钟离羽说完，大手一挥，一把将她扛到肩上大步走向屋内，“喊什么喊，臭丫头，说了多少遍让你穿鞋穿鞋的……”

钟离将军扛着钟离羽，还不忘回头招呼:“槿儿快进来，外面风大小心吹病了。”

钟离羽被钟离将军不雅的扛着，朝沐槿招手，“槿儿，快点进屋。”

“扑哧”一声，沐槿虽然脸上挂着泪水，但仍忍不住以袖遮面，笑出声来，她提步跟上，没有看到后面将士们眼中的笑意。

大小姐还真厉害，一下子就把白姑娘给逗笑了。

秋天的风舒展开来，仿佛一段心事，沐槿自此便在将军府住下，府中人待她亲近，吃喝穿戴皆与大小姐无异，钟离羽送她一支暖白玉笛，自己拿着一支竹笛跟沐槿学吹曲子，一首莺歌燕语的《倾心》被她吹的支离破碎，幽咽冷涩，惹得众人开怀而笑，沐槿也乐得春风满面。

只是难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万物寂静，她仍会想起待她如女儿般的沐景岳，悲从中来。

“槿儿。”

沐槿闻言，回首看她。

月光洒在她英气不凡的面容上，清冷而温柔。

“等我以后成了将军，你就当我军中的军医，就像我爹和你师傅一样，好不好？”

沐槿擦干眼泪，“好。”

当时不以为然，不料一语成谶。

太子即位后不久，朝中动荡，周边小国来犯，此时钟离将军远在边疆，远水解不了近渴，朝中正商议派谁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