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掌中沙(一)

作者PS：正文自【灵魂的另一半】延伸的平行线，与【倾城楼兰】联动：假如陈琳在回到故居后恢复了记忆和力量

“胡杨”白有苏的话音刚落，天边便传来了一声哨子响，哨声凄厉，几乎撕破耳膜。他顺着哨音响起的方向看去，在天上出现了一道极小的裂口。

“再见咯。”

陈诺微笑着，轻轻地说完这句话，一道光辉忽然亮起，陈诺就再也不见了。

“……果然，时空生死门，开门哨子响，闭门哨子响。和传闻中一模一样。”白有苏强势的从叶宇飞的手中抢过了陈琳，一如当年他从日军手中将她救出的嚣张模样。

“‘磐石’，今天你看到的听到的想告诉老李就告诉他吧，反正我什么亏心事都没有，但是有些事情的可怕程度真的是超乎你们这些人的想象的。”白有苏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尤其是最深层的真相，与你也有关系，你知道的话保不准会疯掉，要不就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也请你尽可能离我的妻子远一些，这对我们大家都好。”

两位男性沉默着对峙，大概过了半分钟，在一片寂静里，陈琳的呼吸越发沉重。

她仿佛在陷入了一个长久的不能醒来的噩梦，额上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一直往外冒，眼睛不断的转动，然而就是醒不过来。

“………………”

意识恢复时，琅嬅只觉疼痛，如同全身上下的骨头被碾碎后再投入烈火般的烧灼感。

四周的亡魂更是在不断地在耳畔诅咒，叫嚣着拉扯她，催促她回到曾经的葬身之地。

她吃力地睁开了眼，露出了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陌生的淡金色眼眸。

在不断晃动、模糊的视野中，深渊里一望无际的黑暗，昔日的血红依旧历历在目。

那些熟悉的面容，在过去饱含怨恨的模样，与现在仍旧完好的模样不断交替，一些记忆的碎片逐渐从脑海深处浮现，那些自己曾经丢失的部分，被智者封印的部分，再度回到本体，连成一个完整的长链。

——“我身为一国圣女，即受子民敬仰，便理应为国为家尽责，舍小家而成大家，用我一人换取一国安宁，值得！”

——“是啊，这辈子太晚，换做是我，为了个人情爱置家国不顾我亦会嫌亏心。下辈子，我会早点遇见你，迎你为妻恩爱终生，你要记得等我啊……”

汉朝的将军和楼兰的圣女，明明有情的一双人，却转身陌路天涯不见。圣女与将军诀别，从容赴死献祭自我，从此再无成为祭品的少女；她死后将军一夜白头，终生未娶守护楼兰直到生命最后。

记忆的光点在黑暗里一闪而过。

——“我不愿意他的生命尽头竟然没有楼兰，没有我。”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已是满头白发的老者，他被放在胡杨木制成的船型棺中，浑身堆满了玛瑙、象牙、玉佩、水晶，长而沉重的组饰铺在不复当年那生动刚劲的躯体上，身下又垫着很多美丽的织物。无数光华璀璨的东西簇拥着他，但他的嘴唇惨白，脸是失去生命的蜡黄，他在这些东西里，静静地保持死亡的姿态。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白玉小马，那是他的爱人，有苏氏最后一位圣女留给他最终的遗物。又一次获得崭新身体的琅嬅伸手拽了一下，那苍老尖瘦的手指抓得很紧，似乎不掰断根本无法取下。

在圣女有苏琅嬅献祭自身后，他的心也死在了那里，在同一个地方。这些年，悲伤耗尽了他的美丽，他的理智，以及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

琅嬅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活着的时候，曾与身为圣女的琅嬅在草长莺飞的时节泛舟湖上促膝长谈，曾在炎炎烈日之下彼此默契的在田间劳作，也曾与她在大漠月圆的夜里围在篝火前喝酒吃肉、载歌载舞。那时的他生动而鲜活，并不僵硬、也不冰冷。只要有生命这一样东西，就比他现在身边堆积的珍宝要贵重千倍万倍。

他在死前留下遗言，选择以楼兰人的方式下葬，永远的留在这个承载了他们所有记忆的地方，陪伴生前未能相守的爱人。

琅嬅默然片刻，用那把浸染了成千上万生灵的匕首斩断了自己的发辫，将它放在了即将尘封入土的胡杨木棺中。

梦境串联起过去与现实。

记忆碎片的拼凑使许多陌生的情感占据了心房，琅嬅的眼瞳颤抖，浮现出一抹狂乱。混沌与痛苦、无数锥心的景象压上了她瘦弱的脊背，就算本能的再怎么厌恶杀戮，最终还是因为生存变成这幅模样。

当守护的意义遗忘后，就变成了无休止的仇恨了吗？

楼兰的夏天，日光明朗炽烈。

高鼻深目的女子穿了新制的衣衫，在忙碌的心上人身旁绕来绕去，她倒了一杯蒲桃酒递到他唇边：

“你解解渴吧。”她说。

酒色如宝石，人声如莺歌。

她等着心上人多看她一眼，然后说：“你的新衣裳真好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堕落的呢？

陈琳深呼吸着，拼尽全身力气挣脱出黑暗稳住了自己。

逐渐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再次睁开眼时，眼前那些如同梦魇般的景象慢慢褪去——她终于看到了现世的光景：空寂荒凉的故居，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昔日情，也终于……终于是看清了……那位曾经对身为圣女的她而言，被命运宣判永诀的少年郎。

“我没有做梦……真的是你啊……有苏……明明过去了这么多年，却感觉只是一夕之间……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一觉醒来，你都已经这么大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手缓缓地抬起，白有苏立刻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微凉的颈侧，“琅嬅，是我，你摸，是我，对吧。”

记忆残缺的空白，身体本能的依恋。

熟悉的触感，陈琳安心了许多，眼眸里倒影出白有苏那难以置信、眼眶发红的脸。

少年此刻浑身颤抖，他惊喜的模样是那么狼狈，但他也无暇顾及其他，除了搂紧怀中那脆弱的身躯，动作与思路全部凝滞。

“是我，有苏……”

陈琳，或者说，陈琅嬅吃力地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副劫后余生的笑容。

——无形中，仿佛有什么破碎的声响，他们间一直以来的某种禁锢被打破了，本该铭刻诀别的命运轨迹崩裂开来了一道裂痕。

——曾被折断的双翼终于打破命定的天堑，跨过了漫长到足以安息的纪年与冥国，再度坠向了他的身边。

她苍白的手指抓紧丈夫的衣衫，用目光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因为刚才挣脱黑暗时用尽了力量，长发女子很快便失去意识，陷入了沉睡，但她的手这次没有再放开那道拼死握住的光。

白有苏：“……”

沦为背景板的叶宇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