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我从床上爬起来理了理松乱的发髻。君竹果然撑不了一夜,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脸上压出几道红印。
我把他踢醒告诉他该上朝了,他表示知道了,于是我们各自梳洗,他派车驾送我回长生殿。
我一路看见几个成群结伴往凤仪宫去的妃子。大概是去凤仪宫请安?不过我用不着去。
看见我后她们窃窃私语说着什么,以为我听不见,但是我听力挺好,都听得清。
“君贵妃又留宿圣宸宫了……我要是也能这么受宠该多好,进宫这段时间连皇上是圆的是扁的都不知道。”
“别做梦了,光是长相君贵妃都能甩你十条街。”
这俩大概是新来的,听过我恶毒的名声但没有具体感受到,还敢拿我开玩笑。
“哼……入宫这么久没怀上孩子,老天爷看她作孽太多都不想让她怀孕。”这个被我禁足过,一直怀恨在心。
好吧。还有一个新进宫的,让我听听她是怎么夸我的。
一位看上去颇为清高的白衣女子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
说好的夸我呢。
先不说我没侍过寝,我估计君竹到现在都记不清我脸是圆的还是扁的。但这女的这种故作清高还用低劣思维揣测别人的行为让我犯恶心。
我敲车架,锦书闻声抬头,我问她:“那个穿白衣服的是谁?”
“回娘娘,是杨才人。”
喔,杨才人。
为了凹造型穿了身纯白衣服,太后看见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
孝死我了。
“传我旨意,赐封号孝。”
“是。”
于是宫里多了位孝才人。
我干脆也不回长生殿了,打算去凤仪宫看看。
凤仪宫人不少,都是来向皇后请安的。看到我的那一刻皇后的脸色黑了黑,似乎并不是很想看到我。但她不可能把我撵出去,只能忍着烦躁看我像进自家一样自然地坐在主殿里对应福遥点头。
应福遥今天穿了身蓝色衣服,打扮的十分端庄。
我和应福遥是一母所生,长相也很相似,如果遮住上半张脸,我想没人能认出谁是谁。
但是我们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用我爹那个粗人的话说,我看着就像是“别人骂你一句你就要上去甩人家一个嘴巴子的”人。
应福遥实在是非常温柔漂亮,她的温柔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温柔,是能让人安心,让人信任的温柔。
而我即使一身素衣也妖艳张狂。
她长了一张皇后的脸。
纳兰乐觅长得真憨啊。
除了林蝶画被禁足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到了。众妃起身向皇后行礼,娇柔的嗓音在主殿回荡着,听得我脑子一疼。
我没有行礼,我不用行礼。
我挺无聊的,没人跟我说话,我也不想和她们说话,于是我开始打量众妃。
皇后纳兰乐觅,长相俏丽明媚,最宝贝的大概是她手里那把孔雀羽扇,不管天冷天热永远拿着。其实她没什么坏心眼,是我身上的特权太多让她觉得身为皇后的尊严受到冲击,君竹又一副被美色蒙蔽双眼的样子坚持包庇我,她才看我不顺眼。
她甚至没有因为我而讨厌应福遥。
在我之下的第一个是贤妃谢玉倾,一身银白缎子金色滚边的宫装。
这个人很有意思,她没有朋友,安静内向,存在感非常低。
她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好看,实际上她也真的弱不禁风。君竹即位后她只侍寝了 两次就怀孕了,但是没过三个月她又莫名其妙流产,掖庭什么都没查出来,至今还是悬案。
她身体本来就没那么好,经过这一折腾更弱了,常年抱病,说话动作都显得比常人迟缓,大多数时候根本见不到她。
我不觉得她真如面上这么自闭内向。她没有朋友也没有仇人,也没听说她有什么爱好,闭门不出,能进她宫里的只有太医,没有任何追求和野心。这样的人是熬不过宫里的长夜的。
然后是丹充容林灼华,以前的淑妃。她和我仇很大,降位失宠全是因为我。当然我不会莫名其妙针对她,应福遥进冷宫和她有脱不开的关系,而应福遥进了冷宫她也没放过我。
还没获宠时我被她罚跪过两次,君竹不管。被高位嫔妃针对的后果多是还没侍寝就死在宫里了。
但当时真正恐怖的不是林灼华,而是还活着的德妃陈窈。我和应福遥还有秦画阑被林灼华盯着,所以她没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而其他人远不如我们幸运。当时选秀入选的总共有八个人,除了我们三个和林蝶画这个有依仗的以外,其余一个都没活下来。
这么说来,其实我们三个反而是幸运的那批。
再然后是很有意思的媚昭仪朵希黛,寿宴上被异国使臣献上来的女人。从封号上也能看出,朵希黛妩媚动人。不,不止是妩媚,容貌也是绝色。这位金发白皮的美人身上有那种异域女子特有的魅惑,寿宴上那支舞更是惊为天人。
君竹不喜欢趋炎附势的女人,但光是他不喜欢没用,是皇帝就得做皇帝该做的事。所以即使不喜欢他也得矮子堆里拔高个,选几个自己看着顺眼的宠幸。
没人会不喜欢美人,何况是朵希黛这样的美人,君竹很快将她册为贵人,封号媚。
朵希黛荣极一时,但这位不可多得的绝世美人像昙花一样迅速获宠又迅速失宠,随后又迅速销声匿迹干净的仿佛没来过。
众妃惊讶无比。朵希黛什么事都没做,君竹对她的态度也看不出有什么隔阂,但她就是失宠了。
朵希黛失宠的原因可以列入后宫八大未解之谜里。没人不好奇她失宠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个宠妃这么快失宠,而且不降位不被冷落,日子还能过的挺舒坦。
我倒是知道她为什么失宠。她刚失宠君竹就来找我诉苦了。
事情是这样。
朵希黛是个孤儿,但长得漂亮,被一位外国使臣看中,收为义女,从小走南闯北,会不少语言,自己喜欢学各国的舞蹈。她越大越漂亮,于是趁着君竹寿宴那天被献了上来。
但是不幸的是,教她君国话的,是一位东北人。
一开始君竹没意识到这点。朵希黛只是侍寝,而侍寝会嗯嗯啊啊就行了。这种拟声词各国通用,所以君竹长达一个月没听出朵希黛的口音。
直到一天下午君竹心血来潮,去朵希黛的寝宫看望。
与对方说了几句话后,君竹落荒而逃。
很难评价这戏剧性的发展。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竟然因为大碴子口音失宠了。
我边看边吃皇后宫里的点心,不知不觉把一盘全吃了。我向来没什么顾忌,能让我有顾忌的都已经被我抬走了,况且皇后总不会蠢到在妃嫔来请安时对食物动手脚,出了事谁都会往她身上想的。
我朝应福遥那边伸手,想把她桌子上的点心盘子扒拉过来。应福遥一面和身边的人说说笑笑,一面不动声色地把盘子往我这边推了推。
我的动作似乎惊扰了正在扮演尸体的谢玉倾。她慢吞吞地转头看我,脸上出现了些异样的情绪。
太久没看见我了心情激动吧。我为她找了个理由,继续胡吃海塞。
纳兰乐觅正在和一些喜欢挑事的妃子斗嘴斗的你来我往,我打算等她实在骂不过了宣布散场再走。
话题一转再转,但没人把话题引到我身上。我颇为失望时,却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应答应出了冷宫还习惯吗?以后一定要好好和姐妹们相处,可别再做出那样的糊涂事了。”
我的耳朵直接竖起来了,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询问:“刚才那个说话的是谁?”
场面静默了片刻,不少妃子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君贵妃几个月不请一次安,来了就得拿人开刀,大家为了不撞枪口上都小心翼翼地说话,偏有人不知死活主动招惹这疯子。
纳兰乐觅乐得看热闹:“刚才说话的是苏贵人。”
我活动了一下双手,觉得她语气还好,不用罚的很重:“跪半个时辰反省反省吧。大家都应该和睦相处才是。”
纳兰乐觅接下话:“好了,今日本宫也乏了,姐妹们都散了吧。”
在皇后宫里坐了一上午觉得有点累。我打算慢悠悠走回长生殿,活动一下筋骨。
应福遥没跟着我来,她说有事要处理,留在凤仪宫了。
纳兰乐觅平时挺乐意看我处罚嘴欠的嫔妃,不过今天情况有点特殊——我在凤仪宫罚人,苏贵人就只能在凤仪宫跪着。
估计纳兰乐觅在一边和苏贵人大眼瞪小眼一边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