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画阑被送走了。我打了个饱嗝,看应福遥收拾起桌上的空盘,交给散役宫女去洗。
“姐姐接下来想干点什么?”应福遥温柔地看向我。
我本来想说睡觉,我每天中午吃完饭都得睡觉,积食不好,但是我吃饱就困。
可今天不行。今天是十五,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政事都异常多,狗皇帝多半会来我宫里。
“出去走走,消食。”这时候其实没什么东西可看,天很冷,御花园只有梅花开着。
应福遥帮我披上披风,跟在我后面走。红梅开的正好,衬着白雪十分好看。应福遥让侍女折了两支插瓶,一瓶自己留着摆,一瓶送去建章宫。
应福遥交代完工作又怔怔看着红梅:“开的好看,最终也还是零落成泥。”
我出言安慰:“断章取义了。零落成泥也有香如故呢。”
梅林里传来一阵笑声。林蝶画拨开梅枝走出来行了礼:“见过君贵妃。”
应福遥低眉顺眼地行礼:“见过修婕妤。”
我冷淡地询问道:“修婕妤还在禁足吧,怎么出来了。”
林蝶画得意地笑了笑:“天降祥瑞,皇上大赦天下,当然也解了嫔妾的禁足。应答应不是也刚从冷宫出来吗?”
大赦天下还包括这个?我和她没话可说,转头去摸梅花上的雪。林蝶画讨个没趣,又斜睨应福遥一眼:“方才听君贵妃说’只有香如故’,难怪都说君贵妃不通诗书,有些花注定上不去台面,在枝头时就没有香气,何况被人踩落呢?“
我摘下一朵梅花:“有没有福气,修婕妤说的不算。“
林蝶画翻了个白眼:“应答应怎么不说话?莫非是当年嫁祸本宫于心不安,不敢在本宫面前说话?君贵妃也真是心大,一步一步爬上来不易不说,如今还敢养虎为患?“
我停下手里动作,冷冷地看向林蝶画。林蝶画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辩解道:“嫔妾的意思是……“
“修婕妤目无尊卑,品行不端,禁足三月,降为容华。“
林蝶画脸色一僵:“君贵妃这是什么意思?嫔妾有哪句话得罪了君贵妃吗?“
“以下犯上,在这跪三个时辰,好好思过。“我厌恶地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应福遥乖巧地跟在我身后,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一回寝宫就被通知今日侍寝,狗皇帝下午扑了个空怀恨在心。锦书想给我沐浴,被我拒绝了。
我穿着一身月白长裙坐上凤鸾春恩车,心情并不美好。
皇帝在圣宸宫等我。我垮着批脸跟他对视。
皇帝很年轻,二十岁继承大统,现在也才二十三岁,鼻如悬胆,目似朗星,实在是很英俊。
他打量着我随意的装束,突然凑到我颈边一嗅,道:“好香。”
我冷漠地看着他退回去开始踱步,“你脖子上居然同时有梅菜扣肉,酸笋,烤鸭,红烧鲤鱼的味,你中午吃了多少?”
“有屁快放,又什么事这么要紧?”我扯了扯嘴角。
“北境传来消息,有一支商队被抢劫了。”
我嫌弃地皱眉:“那就派军队伪装钓鱼执法啊,还要我教你吗?“
君竹摆手:“不不不,这事没那么简单。信是你爹写的,但是这信实际上并不该由你爹写。“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爹是副将,而送给皇帝的信应该由主将来写。
“那就等我爹传信呗。他自己知道查。”
我看着他坐下批折子, 自己动身爬上床:“你要批一晚上是吗?”
君竹头也不抬:“差不多。”
我拉上被子:“那床给我睡,你累了就在桌上趴一会。”
“…”
君竹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就是我。
我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连皇后都不敢和我叫板,我是比较典型的疯狗,和亲的帝王往宫里送女儿都得掂量掂量他女儿能不能挺住皇后的折腾。
而我能这么嚣张,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君竹的纵容。即使我杖毙了正在月子里的德妃,他也没说过一句重话。
因为我与别人不同, 我从来不是他的妃嫔。
我专宠两年没有子嗣,连孕都没怀过。我从来没有侍过寝。
第一次侍寝是应福遥被打入冷宫之后。君竹在寝殿端坐着,脸上带着对我智力的质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说:“选秀时朕对你有印象,的确是绝色之姿。刚进宫两个月就被亲妹妹下毒,还真是独一份。”
他话里话外极尽嘲讽。他给我的第一感受是他瞧不起这些或情愿或自愿进宫来的女人,即使他会与她们每个人同床共枕。
我没有抬头看他,沉声道:“北境两国虽有摩擦,但关系并未彻底降至冰点。君国一旦介入,必将遭到两国合力抵抗,出兵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人心。此时出兵,绝非良策。”
君竹语气仍然冰冷:“后妃不得干政。你想借此让朕对你另眼相待,真是大错特错。”
我抬头让他看清我冷静的目光和未施粉黛的脸。他的神情有些舒缓,也许是因为对着我这样一张脸无论如何也无法太冷酷。
“若将我看作后妃,您才是真的大错特错。”
半年后北境一国被灭,另一国成为君国附属。君国得到了北境的四分之三矿产,我一跃成为贵妃,封号君。
后宫的女人差不多都疯了,君竹这个疯子用国姓给我做封号。
次日给皇后请安,一位盛宠妃子出言挑衅,被我赐了杖毙。
皇后大怒,认为我狂妄到无视尊卑。我摔了她宫里的茶杯拂袖而去,无人敢拦。
君竹什么都没说,皇后向他诉苦,他禁足皇后两月。
君竹不会对我动怒。后妃是他的附属品,他并不真正认真对待这些靠他的垂怜活着的女人。而我是他的臣子,我是他的臂膀,他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他。对他来说如果用这些不知死活主动上来挑衅的蠢货来换取他得力臣子的舒心,太合适不过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