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夫子的秘密（上）

短暂的黑暗过后，眼前出现了一只梦蝶，尾翼拖曳着蓝色流光，轻轻扇动翅膀，指引着他们向前走。

穿行于白雾之中，入目皆是迷障，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彼此交错的脚步声。

楚月泠有些害怕，不由得攥紧了风琼宇的手。

风琼宇“别怕！我在！”

风琼宇转头看了她一眼，雾气氤氲间，楚月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用力回握住了自己，掌心相贴的温暖，让人格外心安。

没过多久，便来到了一扇紧闭的大门前，门上落着锁，周遭魇气坏绕。

感觉到有外客到访，散落在四周的黑雾纷纷躁动起来，汇聚成一张威严的人脸，双唇轻启，冷声警告。

魇怪“少年人，你们不属于这里，速速离去吧！”

楚月泠“要离开的，应该是你！休得占据夫子之身！”

话音未落，风琼宇已经幻出逸尘剑，攻了上去。

水蓝色的剑气渐渐激荡开来，簌簌飞雪飘落，瞬间将黑雾冻结成冰，再配合着凌厉的攻势，三下五除二便将障碍横扫干净，直冲那张人脸而去。

魇怪“哼！不自量力！”

空中传来一声轻蔑的冷笑，紧接着，便见他双唇微张，吐出一串火球，其中最大的那个，竟然直直砸向风琼宇的脑门。

楚月泠“师哥！”

楚月泠心急如焚，当即结印防御。

电光火石间，片片红莲花瓣联接成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风琼宇面前，拦下了那个火球。

无奈，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坚持不过须臾，楚月泠就倍感吃力，小脸憋得通红，却仍倔强地举着手，不肯放弃。

楚月泠“师哥，快回来！”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从牙缝间艰难地挤出这句话，脸上已经是满头大汗。

风琼宇点点头，一面缓缓落下，一面抬手施法，不断往红莲屏障中注入水系幻术，试图用五行相生之法，替她补充能量、分担压力。

魇怪“红莲少女？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魇怪惊呼一声，激动至极，声音都不自觉哽咽起来，竟主动撤了法术，迎她进门。

魇怪“罢了！既然你们想来，那就进来吧！”

楚月泠“？？？”

楚月泠“等等！这……这是什么情况？”

风琼宇疑惑地收回法术，缓步走到她身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风琼宇“不知道！”

楚月泠“不会有诈吧？”

风琼宇“不像！他方才的激动不似作假。

风琼宇“而且，我们进来之前，师尊、师叔都再三保证过——此行无恙。”

楚月泠“他们到底知道些什么？又在隐瞒些什么？”

楚月泠“这个魇怪与我……究竟有何渊源？”

风琼宇“别想了！救人要紧！先进去吧！”

说罢，风琼宇扣住她的手指，拉着楚月泠走进了门。

门后的世界别有洞天——时而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时而是夜幕低垂、星月相辉；时而是秋风萧瑟、落叶纷纷……

游走于其间，仿佛穿梭了时间与空间，身躯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魇怪“穿过记忆回廊，前方便是梦境入口——混杂着真实的回忆，与虚妄的幻想。如果想赶我走，就去那里找我吧！”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魇怪，此时竟温柔地做起了向导。末了，还不忘玩笑般地，对入侵者发起挑战。

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楚月泠和风琼宇，都感到很不适应，他们无暇搭理，只是默默加快了步伐，小跑着赶路。

不多时，只听顾清帆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清帆“你们听过‘神笔马良’的故事吗？”

顾清帆“民间传说，他在淹死贪心的皇帝之后，就离开了村子，不知所踪，谁又知道他最后的下场？”

皇帝驾崩，朝中大乱，众臣夺权，年仅十五岁的太子，在太后的扶持下登基，将马良列为“弑君叛逆”，全国通缉——悬赏一百两黄金，买他的项上人头。

马良迫不得已远走他乡，更名“顾清帆”，易了容貌，隐居于山野之中，做了寨子里的教书先生。

众人“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清晨，琅琅书声自学堂内传出，孩子们摇头晃脑地朗读着课文，虔诚好学的模样，令顾清帆倍感欣慰。

他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不经意扫到一个角落，却发现窗边有个座位是空的。

顾清帆“赵行止呢？他平日最好学了，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弟子甲“他前几天身子不适，时常干咳，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好。今日更是突发高热，昏迷不醒，实在来不了了。”

顾清帆“这么严重？请大夫了吗？”

弟子甲“赵大叔一早便去镇上请了，但咱们这寨子，离县城实在太远，也不知道……赵小扁头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弟子乙“呸呸呸！你别乌鸦嘴啊！”

顾清帆“你们先自习，我去他家里看看！”

急匆匆丢下这句话，他便飞快地跑出了门，却并没有前往赵家，而是第一时间返回了自己的小屋。

此时此刻，风琼宇、楚月泠就站在他身边，只因身躯透明，独立于这场梦境之外，故而，不能被梦中人看见。

顾清帆跑得很急，手中的书册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竟直接穿过了楚月泠的身体！

风琼宇“月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风琼宇惊得声音都变了调，紧走两步，伸手扶住她，慌里慌张地上下打量着。

楚月泠“没事！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楚月泠摇了摇头，笑着拍拍他的手背。

紧接着，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戏谑中带着一丝鄙夷——

魇怪“傻小子！你们梦境的只是旁观者，在这里，是虚幻的存在。他们看不到你们，你们也碰不到他们，怎么可能会受伤？”

楚月泠“老怪物！你在哪儿？快出来！”

魇怪“丫头，会玩捉迷藏吗？只要找到我，我就满足你一个要求。哈哈哈……”

魇怪避而不答，张狂的笑声散去后，又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楚月泠“你……”

楚月泠怒极，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空间急转，眼前又换了另一番景象——简朴的后院里，顾清帆正和非鱼吵得不可开交，但又好像……怕被人听见似的，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

非鱼“什么？你要画个大夫，给赵行止治病？”

顾清帆“没错！小赵头是我最器重的学生，我不能见死不救！”

非鱼“你疯了吗？！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又想惹祸上身？”

顾清帆“小笔仙，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化为人形才多久，就不敢听主人的命令了？”

非鱼“少拿身份来压我！别忘了！你现在是重金悬赏的通缉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顾清帆“那我也要救他——扶弱济贫，是我一直以来的志向！”

顾清帆“如果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岂不是违背了初心？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非鱼“可是……”

顾清帆“只干这一次！唯一一次！届时就说，这是我们的故友，没人会起疑心的！”

非鱼“好吧……”

非鱼长叹一声，自知拗不过他，只得妥协，旋身转了一圈儿，化作一支毛笔，轻轻落在顾清帆掌心。

顾清帆握紧神笔，四下看了看，确定周遭无人后，才鬼鬼祟祟地走进卧室，反锁上门，挥毫在地面上作起画来。

一刻钟后，他便带着大夫，出现在了赵家门前。

赵大婶“多谢顾夫子，您就是小儿的再生父母啊！”

问明来意后，赵大婶千恩万谢，激动得泪水涟涟，当即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顾清帆“婶娘快起来！乡里乡亲的，互帮互助本是应该，何须行此大礼？”

顾清帆“这位大夫，是我的挚友——苏越，初到山寨走访，虽名不见经传，医术却十分精湛。”

顾清帆“小赵头的性命要紧，先进去说话吧！”

赵大婶“好！好！大夫里面请！”

赵大婶喜出望外，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笑意盈盈地把两人请进屋里。

风琼宇、楚月泠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简陋的小屋中，弥漫着汤药的清苦余味，浓烈刺鼻、挥之不去，熏得楚月泠忍不住捂起了鼻子。

床上之人面色苍白，额上敷着冷毛巾，嘴唇因高热而干裂开来，死皮翘起，半点血色也无。

本是沉沉睡着，走近一瞧，却隐约可见睫毛颤抖、呼吸急促，想来是气管不畅，难以安眠。

下一秒，他猛然惊醒，大睁着两眼，口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直咳得脸色涨红，才艰难地喉间咯出一口浓痰，痰中还带着点点血丝。

赵大婶轻轻拍着儿子的背，替他顺着气，心疼得直掉眼泪。

赵大婶“大夫，行儿到底得了什么病？”

苏越“初步判断，是肺痨。”

赵大婶“什么？！那行儿他岂不是……”

（注：在抗生素发明之前，肺结核是绝症，古人染上了，就只能等死。）

闻言，赵大婶身子一软，当即跪倒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苏越“婶娘莫哭！令郎的病，还只是初期，不算严重，在下有手到病除之功！”

赵大婶“此话当真？”

苏越悄悄看了顾清帆一眼，微笑着点头。

苏越“当真！”

看到这里，风琼宇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缓缓开口。

风琼宇“若能得此神医，老雀主的病，或许有救了！他也得了肺痨，服药数年，总不见好。”

楚月泠“郑白薇那么害我们，师哥竟然不计前嫌，还惦记着救她父亲？”

风琼宇“老雀主持身中正、明辨是非，原是个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儿。他当政时，也曾把飞羽族治理得繁荣昌盛，丝毫不逊于我父王。”

风琼宇“无奈，他近几年身染重病，权利被架空，后妃持政，对儿女颇为溺爱，这才把郑金韬、郑白薇教养得如此不成器！”

风琼宇“若他能病愈，重掌朝政，或许……能正一正飞羽族皇室的歪风！”

魇怪“啧啧啧……小算盘打得真好！可惜啊！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时，躲在暗处的魇怪，再次开口嘲讽，阴恻恻的语气，听得人特别不舒服。

楚月泠“为什么？”

魇怪“往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