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辱（下）

三宝话音刚落，炭盆连接着爆了好几个炭花儿，接连着好几个噼里啪啦的声音，倒像是被吓着了。

　　如懿心头一惊，语气倒还缓和：“好好说话，延禧宫出什么事儿了？”

　　阿箬撇撇嘴道：“三宝越来越没样子了，咋咋呼呼的，话也说不清楚。要是炩妃出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要是海常在那也不打紧，慢慢说呗。”

　　如懿皱皱眉头：“谁出了事都不行！”

　　三宝擦擦汗，马上道：“是海常在出了事儿。两个时辰前在炩妃宫里闹了起来说炩妃的红萝炭用没了，可今儿才月半，按理是不会用完的。炩妃宫里又比较冷，想要再添些时已经没了。”

　　如懿颇为意外：“怎么会？本宫再怎么节俭也没亏着后宫啊，内务府也一一交代过，怎么会用完呢？”

　　“奴才也觉得不对，春蝉也觉得不对，便就查了宫。海常在那屋倒出来的炭灰发现了不对，那黑炭的炭灰是黑的，红萝炭的炭灰是白的，所以春蝉就闹了起来，说海常在偷盗了炩妃用的红萝炭。”

　　如懿盯着三宝，肃然问：“本宫当初让你悄悄送炭就吩咐过你贵人以下是不能用红萝炭的，你可是老老实实的每次送的都是黑炭？”

　　三宝忙道：“皇后娘娘安心每次都是。”

　　如懿心中着紧，越发担心起海兰：那就好，海兰不是那种僭越的人，她必不敢偷的。阿箬替我更衣，咱们就去看看。”

　　如懿立刻站起来，阿箬急得拉住如懿袖口：“娘娘不能去，延禧宫就是一潭浑水！”

　　三宝焦急道：“奴才听赶来的小太监说要给海常在上刑，娘娘要不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儿......”

　　如懿大吃一惊：“上刑？上什么刑？”

　　“步步红莲”

　　如懿惊慌：“本宫若不去，海兰要是被上了刑，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事不宜迟，阿箬快替我更衣，三宝，去传轿子。”

　　阿箬看如懿这般担心只好答应着去了。

　　外头下着鹅毛大雪。如懿坐在暖轿里，抬轿的太监们走得又稳又急，只听得靴底与石砖摩擦的轻响往延禧宫而去。

　　如懿捧着手炉，平时觉得暖暖的，此刻只觉得灼心。她时不时打起帘子往外张望，三宝一路跟着，看见如懿不听往外张望：“娘娘别急，长春宫和延禧宫本就离得远，咱们已经很快了。”

　　如懿无奈地垂下帘子，正焦心呢，就听外面三宝喊道：“到了到了！”

　　夜来的延禧宫灯火通明，如懿扶着阿箬的手下了暖轿，快步走进院中，只听得太监一声：“皇后娘娘到——”

　　如懿人已经到了廊下，只见延禧宫正殿开着，廊下台阶左右两列占满了宫人，一个个的眼光都望着廊下一个跪着的宫装女子。

　　炩妃穿着一身锦茜色彩绣花鸟纹对襟长衣，肩上披着大髦，坐在正殿中央。如懿走到炩妃眼前了，也不见炩妃起身问安，如懿倒也不计较。炩妃阴阳开口：“自皇上分封六宫后皇后娘娘就未曾踏足过臣妾的延禧宫，今儿是什么风把您惊动了，深夜还进臣妾宫中来？”

　　如懿含笑道：“听闻炩妃宫里出贼了，所以漏液来看看是谁。”

　　炩妃扬了扬唇角：“皇后娘娘是听闻海兰是贼不相信为其摆脱罪罚吧。”

　　如懿越发不知所措立言道：“倘若是海兰偷盗本宫定会好好惩罚她，若不是炩妃冤枉本宫也会给其惩罚！”

　　霎然间，二人都沉默不语。

　　海兰脸上被冻得一片红，哭喊道：“炩妃娘娘，嫔妾......嫔妾没有偷盗！”

　　炩妃陡然扬起笑容：“还敢狡辩，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王蟾使劲给本宫抽！"

　　如懿方才急匆匆进殿，不敢细看海兰。此刻回头，只见海兰被强行剥去了鞋袜跪在廊下的石砖上，台阶的边缘结了一些薄冰，一眼看去便会让人隐隐生出寒意。一双青缎绣喜鹊登梅花盆底被随意扔在阶下任大雪掩埋，如同她的主人毫无尊严可言。

　　如懿留神看了一下她的脚，冻得赤红的足上有着浓密的血沁出。海兰见如懿注目，羞愧至极极力地缩着脚努力把它藏于衣裳下，春蝉一言不发，立刻掀起她的衣角冷冷道：“常在不好好招供，也不老实受刑，别怪奴婢不留情面，掀起您的衣角来。在奴才们前漏足已经够丢脸的了，要是还让旁人看您的腿，这种丢了脸的事儿可就是您自己自作自受了！”

　　海兰怕极了，极力低着头以散落的发丝遮着自己因羞愧和愤怒而涨紫的脸，忍着痛为自己解释：“炩妃娘娘恕罪，嫔妾没有偷盗，嫔妾真的没有偷娘娘的红萝炭啊！”

　　如懿心疼海兰忙赔笑道：“炩妃本宫有一事不解，你为何这般惩罚海常在呢？而且还是步步红莲？”

　　炩妃不语，一旁的春蝉见了清清嗓子道：“海常在偷盗炩妃娘娘所用的红萝炭，犯上僭越，以致娘娘受冷。这样的罪过还不够行刑吗？”

　　如懿不能仗着自己是皇后就偏袒海蓝只能解释：“海常在向来安分守己，况且贵人以下是不准用红萝炭的，海常在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的，怎还会如此？”

　　春蝉鄙夷道：“那就要问海常在自己了，奴婢从海常在那屋倒出的炭灰里发现了红萝炭烧过的白炭，皇后娘娘也是知道只有红萝炭的炭灰是白炭灰，海常在的婢女香云也招了，是海常在指使她去偷的。”

　　如懿看着跪在阶下的香云，走到她跟前：“是吗？”

　　香云脸色煞白战战兢兢地回道：“是，皇后娘娘就是海常在指使奴婢偷盗红萝炭的，说不服气炩妃娘娘明明不得宠还能用着这么好的东西，二是嫉妒炩妃的面容，如今天寒冻了她面容也会有损。”

　　海兰忍着疼看向香云：“香云，你跟了我三年，我自问待你不薄...”

　　香云并不畏惧，定定看向海兰：“小主儿，不管您待我多好，可这昧着良心的事奴婢是不敢再做了，小主儿人赃并获您就认了吧。”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所以香云，本宫不会责罚你，但对于那些非但知错不改还宁死不认的人，那就要好好责罚一番。炩妃撇撇唇角：“这满宫里头谁不知道最冷的地方是延禧宫，本宫就那么些炭你还要用，你这不是嫉妒本宫面容而是要本宫的命！王蟾狠狠地抽！”

　　王蟾应下后拿起藤条抽着海兰的脚心，海兰惨叫一声，几乎快晕了，地上鲜血淋漓，海兰的脚更是惨不忍睹立刻走到海兰身边呵道：“慢着！”

　　海兰痛的伏在地上，炩妃见此立刻唤道：“春蝉你去。”

　　如懿赶忙上前抱上海兰，春蝉道：“皇后娘娘来了，没关心我们小主儿几句，倒先忙着救海常在，娘娘未必有些偏袒！况且皇后娘娘凤驾未到之时已经打了几下不也没事，如今怎么皇后娘娘到了海常在就这般弱不禁风了？”

　　海兰瘫倒在如懿怀中，喃喃道：“皇后姐姐，嫔妾......我，没有偷盗......没有”她话未说完，人便晕了过去。

　　如懿心疼的抱着海兰，解下自己的斗篷为她遮住赤红的足，心中揪痛不已，炩妃见此并未放过海兰朝春蝉扬扬脸，春蝉会意从缸里舀了一盆冰水泼在海兰身上，如懿惊怒交加呵道：“春蝉你做什么？”

　　春蝉笑道：“不做什么，奴婢是想着海常在如今昏过去了，可刑还没受完，得让她赶紧醒来。”

　　如懿怒视道：“如今这般冷的天气，你拿冷水泼她，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海兰痛苦地吟声一下不停留着眼泪，春蝉便道：“您瞧这不是起效了吗？”

　　如懿连忙取下帕子为她擦拭眼泪，阿箬站在一旁也吓坏了，忙为如懿送上帕子。炩妃双眼微微一眯，抬抬下巴，春蝉会意又舀了一盆这次不管不顾一泼，将如懿和海兰一同浇了，如懿只觉得一个激灵，浑身上下都被浇透，从骨头缝里透出寒意来，兼着廊下不停有冷风灌入，一时间像被立在雪中，冷的全身发颤。

　　只听春蝉一声“哎呀”忙道：“皇后娘娘真是对不住了，奴婢不是故意的，谁让您离海常在那样近。奴婢原以为既然一盆海常在醒不来，所以加了一盆。这可怎么好.......”

　　炩妃微微坐直身子，曼声道：“春蝉你也太不当心了，怎么还伤着皇后娘娘了呢？”她吩咐一声：“澜翠还不端几个炭盆过去，给皇后娘娘暖暖。”

　　澜翠答应着，却只拣了几个火星微灭的炭盆端过去，实在是无济于事。

　　如懿想依仗自己为皇后的优势，但看这形势炩妃毫不在乎是谁，只好将海兰紧紧拥住，以彼此的体温来暖些。天寒地冻的时节里，浑身湿透，寒意逼上来，如懿快要坚持不住，终于阿箬不再沉默，道：“炩妃娘娘，奴婢有一事还请炩妃娘娘应求。”

　　炩妃点点头，阿箬：“炩妃娘娘，皇后娘娘浑身湿透，要是凤体有恙，想必炩妃娘娘也吃不消，奴婢回宫一趟为皇后娘娘找件衣裳，为娘娘换件衣裳。”嬿婉仔细斟酌一会儿才道：“好你便去吧。”阿箬福身：“谢炩妃娘娘。”

　　片刻，就听延禧宫从外至内——

　　阿箬高举如懿的册宝（用了延禧攻略的话）厉声道：“皇后金印在此，谁敢放肆！“在场诸人被皇后金印吓到一一下跪，炩妃见此也吓坏了：“你！”

　　春蝉一下慌了神连忙看向炩妃，炩妃相较刚刚嚣张的神色中添了些怕，只好服软：“好！皇后娘娘刚刚的事是臣妾不对。”她又吩咐：“来人快把皇后娘娘搀进去，请太医为皇后娘娘诊治。”阿箬把金印交给一旁的芸枝，搀着如懿进殿换衣。

　　片刻，如懿换了一身衣裳，太医也到了，只见江太医取出请脉包垫垫在如懿手腕下，又搭上一块洁白的绢布，告一声“得罪”才敢把两指搭在如懿的手腕上。

　　霎时，江太医松了一口气道：“皇后娘娘万幸，娘娘身子虽不好但好在及时换了衣裳，只是受了些寒。微臣开些发热疏散的方子，娘娘按时服下就不会有大碍，切记！娘娘这几日万万不可受了寒！”

　　如懿点点头，道：“有劳了。”

　　“贵妃娘娘以炭灰和香云的供词便认定海常在偷窃了红萝炭逼害娘娘。可娘娘您也不想想，今儿是腊月初十，娘娘的红萝炭是内务府按着每月份例给的，每日五斤，一个月便是一百五十斤，海常在倘若都偷去害您没有得用，那至少也得偷了十天的份额，一共五十斤红萝炭，她的宫室就那点地往哪儿藏？娘娘您查查不就知道了？“

　　炩妃听此话甚是有理，吩咐道：“澜翠。”

　　澜翠凑上前：“娘娘。“

　　炩妃扬脸道：“你去查查海常在屋里头，连着寝殿都仔仔细细给本宫查查，别疏漏了哪儿，也好让她们死心，看看本宫是不是冤枉她。”

　　如懿在殿内听着她们的对话，听见她死死咬住“她们”二字，是在暗嘲自己和海兰，这一搜就不知道要搜到什么时候了，海兰还在外面冻着。

　　海兰本已悠悠转醒，听得这话，不禁失色跪哭求炩妃：“娘娘要搜查嫔妾不敢阻拦，可娘娘连嫔妾的寝殿都要搜查......嫔妾.......”

　　如懿立刻起身向殿外走，走至殿口怒道：“本宫听炩妃这话是要搜宫不成？那岂不是半点脸面都不给海常在留了？此事倘若是传了出去，海常在还如何在宫中立足！”

　　炩妃起身假意关心道：“皇后娘娘您怎么出来了？可暖些了？”

　　如懿不予理会，也不说话。炩妃见此又坐下，扬扬脸。王蟾会意，道：”娘娘不仅是海常在的寝殿，还有常在的身上，奴婢也不能不瞧一瞧。

　　如懿忍无可忍厉声道：“放肆！海常在身上能藏？你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再者海常在身上是你能乱碰的！”

　　王蟾被吓到，立刻看向了炩妃，炩妃按奈不住：“这海常在藏没藏的皇后娘娘又曾知道？再说了，说不定海常在还偷了些别的什么贵重物品，臣妾岂能不查？！”

　　海兰脸色惨然，望一眼如懿，俯身叩首道：“炩妃娘娘是嫔妾的错，嫔妾不是有心偷盗的。”

　　如懿站在上首看向海兰，眼中没有一丝丝相信海兰的话，厉声道：“海兰！你没做的事儿不许认！”

　　海兰满脸是泪，看向如懿：“皇后姐姐，我已经让你受了寒，我不可能再连累你了！”如懿摇头，一步一步走到下头，陪着海兰受冻。

　　炩妃坐在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一瞬冷然道：“好，皇后娘娘是自己要受冻的，臣妾没让娘娘冻着。”扬脸“海常在你还不赶紧，皇后娘娘可都陪着你受冻呢！”

　　海兰一边落泪一边用手解着衣裳的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