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山风不识字（1）

山风不识字（1）

淮府很大，这里的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所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又很远，这是厉思思刚进淮府时的最大感受。

已是第二日的早晨了。

“二夫人，”婢子轻轻叩开门，“少爷昨日不在这里歇息的？奴婢来服侍您沐浴焚香，稍后要去祠堂祭拜各位祖宗。”

“好。”

淮清风早已在门外候着了，他当着很多下人的面，挽着厉思思的手，厉思思也不好挣开，这倒让淮清风以为，厉思思昨日当真是吃醋才不理会他的，他倒是宁愿厉思思多吃些醋，这就说明她是足够在乎他的。

刚进祠堂，厉思思瞧见这里供奉着不少的排位，自淮家开创以来，历代家主的名姓都刻在上面，后面是数不清的逼真人物画像，或心怀天下，或飞扬跋扈，或谦卑恭顺，或深谋远虑，每个人的性格似乎都写在了这画像的面孔之上，她在这些画像之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脸孔，旁边有一个女子，生的很是好看，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应该是个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

厉思思很是惊讶，脱口而出“师……”

“嗯？”

“湿湿的。”厉思思想起师父所说过的话，让她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他的样貌，招法。

“啊，是的，前几日下了点雨，这祠堂可能有些漏水，又鲜有人进出打理，里面是潮湿了些。”

厉思思看着那副画像，心中升起疑惑“师父曾告诉我，他不曾有过孩子，可那画像上分明就是他的妻儿，师父也在骗我吗？”

厉思思仔细端详了画像中的女子，那面目看上去很是亲切，似曾相识。

淮清风看着厉思思对那副画像这样感兴趣，也知道她不好意思去问，于是便自己开口说了：“画像上的那个女子是老家主宠爱的独女，也就是我的姑姑淮吟风，旁边的那个男子是我的姑父，淮家的家臣厉枫眠，我姑姑怀中抱的是我表弟……”淮清风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关于淮清风的表弟，厉思思也是有所耳闻的，那个出生之日百鸟来朝，四岁便独自斩杀黄龙，被江湖中所有人称为天才的道门兵人淮思风。淮清风不愿意提他，厉思思也是大致了解的。

“那为何昨日不见你姑姑姑父？”

“自我还年幼的时候，姑姑便带着表弟离开了淮家，后来遭到暗杀，只剩下两具尸首和能代表他们身份的法器了。后来有人要害我父亲，是姑父替我父亲喝下了毒酒，然后离开了淮家，可能也是一条死路了，但如今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厉思思知道淮清风的姑父如今葬在何处，她的师父历念吟正是淮清风的姑父，淮家家臣厉枫眠。虽然这世上不缺容貌极为相似之人，但那种举止气度却是各不相同的，当年她师父正是中毒至深，暴毙而亡，她将他葬在了前凉的草原上，叫他日日监督自己练功。可是她师父为何要骗她呢？只要她师父如实时告诉她，叫她保守秘密，她这辈子就算进了坟墓，也不会提一个字的，可能她师父并不信她吧。厉思思又想起师父当年赠她的玉佩，她一直带在身上，但好久都没有拿出来摸一摸了。

“思思，想什么呢？若还有想知道的，你尽可以问我的。”

“没有了，等我哪日想到一些，我就去问你。”

“好，那便走吧，现在还要去给各位长老和长辈请安呢，淮府的规矩多，日后怕是要苦了你了。”

淮清风带着厉思思来到厅堂，这次没有牵她的手。厉思思挨个的向坐在堂上的每一个人请安，但大部分人似乎是不太待见她的，只是冷冷的点了点头，唯独陈雨茉十分的热情，还要拉她私下里多多相处，淮清风有些防备，他觉得陈雨茉可能是故意装作热情，好在长老面前树立一个大度的形象，私下里恐怕会对厉思思不利，他想起了父亲曾经娶的那几房小妾，她们之中就有这样的人物，淮清风觉得他母亲的死，多半是被这些人给气的。他既娶了厉思思，又是真心喜欢她的，那就要好好保护她。

但这似乎是淮清风多虑了。

陈雨茉是打心底的想要和厉思思交好，她觉得是她抢了厉思思的姻缘，害她低人一等，心里很是愧疚。

“思思妹妹，我日后就这样唤你可行？”众人散去，陈雨茉带厉思思来到长廊共同散步。

厉思思点了点头。

“茉儿实在是对不住你，这少夫人的位置，本来是该给你的。淮少爷并不喜欢我，甚至在此之前都没见过我，我和他之间也是清清白白的，他娶我是迫不得已，我嫁他也是被家人所逼，你不要怪他，也不要因为我误了你们俩之间的感情。”

“茉儿姐姐千万别多想，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看得出，这个家里别人对我都不大好，然而你对我很好，思思这里已是感恩戴德了。”

“谢谢你的理解。”陈雨茉笑了笑，将落到厉思思头上的一片叶子摘了下来，“其实，我是有心爱之人的，他曾经离开家门，成为七侠之一，扬名立万，很是气派，我以为他改掉了曾经的怯懦，可是后来七侠破灭，他回了家，却比以前更加自卑了。”

“阿鸣！”厉思思知道，陈雨茉讲的心爱之人正是陈鹿鸣。

“你知道他？”陈雨茉眼中充满惊喜。

厉思思有些防备，她不敢透露自己曾是七侠的身份，但是她又不愿意让陈雨茉失望，挣扎了一下，终于扯出了一个合适的谎，“嗯，是的，七侠还在的时候，我在麓芒山上，当一个给他们打理杂事的小跑腿，跟陈鹿鸣少侠也有所接触。”

“那你可以多给我讲一些他的事情吗？”

“好的。”厉思思讲着讲着，不知不觉就切换成了他的视角，从陈鹿鸣和陈矜青一同加入六侠，讲到他们一起成恶扬善声震江湖，讲到陈鹿鸣与他们相处之中的一些趣事，讲道温言加入组成七侠的变化，讲到陈矜青的死和陈鹿鸣的离开……回想起那一幕幕在麓芒山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生活练功的日子，她本人都有些忘情。

陈雨茉听得声泪俱下：“想不到他也有那样英雄的一面，也想不到他吃了那么多苦，虽是旁系子弟，但他也是娇生惯养的紧啊！”

良久，又叹了句“七侠之首，麓芒山人厉思思别人评述她刚愎自用，但我觉得她侠肝义胆，有着其他女子没有的气魄，也是值得尊敬的，如今众叛亲离，生死形灭，也是极其可怜的人。思思，你莫要因为和她有着一样的名字而生气，这是你应该感到自豪的地方。”

厉思思有些感动，没想到当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死了，要到处宣扬她的臭名的时候，那个刚刚出阁，凡事都是听他人言语传述的世家小姐，竟然能这样赞她。

厉思思有接着听陈雨茉讲她自己的事情，陪她聊到了入定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