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风不识字（2）

山风不识字（2）

来到淮家将近一个月了，厉思思的计划，似乎并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淮清风如今活的好好的，当上家主，日日忙于处理府中的大小事务，闲暇时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上平日生活中的琐事，当他的话音刚落时，厉思思便会呈上笑容，淮清风此时也会笑着，无论他们之间的话题是否好笑。淮清风也会去暗自揣度厉思思的心思，但又不敢去问，像是怕知道真相一样，他对厉思思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的，因为他不敢再众族人面前对厉思思太好，或者是政务处理的有些不顺心，觉得不能再受累了，若是方圆以内只有他和厉思思，他会尽可能的让自己向阿清，温言，甚至是或是玄不疑，总之是像所有可以与厉思思嬉笑玩闹的人。

可是，厉思思仿佛始终一个样子，有时听着他讲话，她对着远处的风景发呆，等他话音落下，便呈上笑容，千篇一律。其实，厉思思自己也有点恍惚，她若不能杀了淮清风，她嫁给他，仿佛日日戴了副面具一般，俨然行尸走肉，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她似乎是无路可去了。

“思思，今日下九，我们去集镇玩玩吧。”陈雨茉披上了她母亲为她做的披肩，大小款式颜色都与她本人十分相称，她穿着，似乎更清新明媚了些，厉思思身上的这件披风，就不如她的合适。

看到厉思思这样看着自己，小女孩子的心思，陈雨茉自然就懂了。“思思，把披风脱下来给我。”只见陈雨茉取来针线和一对十分好看的铃铛，丝线纷飞，在披风的白色束带上留下细密的针脚，须臾之间，便绣出了一双好看的花边，陈雨茉收起针线时，厉思思都不知道何时束带的尾端就缀上了那两个可爱的铃铛。陈雨茉为厉思思披上，系上束带，两只铃铛摇曳着发出脆响。那披风在厉思思身上显得好看了百倍。“茉儿姐姐的手真巧！”厉思思这次笑得很会心。

陈雨茉像大姐姐一样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你呀，还是个小孩子一样！”

她们两走到集镇中，看到了不少新鲜的玩意，姑苏的街上愈发的繁华，丝毫不差于两年前厉思思所看到的长安市井。

但再繁华的地方也是有破落的。

厉思思看到一家店的旁边有一个似人模样的东西，快要入冬了，仍然裹着薄薄的一层破布，胡子和头发长到了一起，遮住了面目，一双手脚上的指甲也有一寸长了，里面嵌满了泥土，露出的皮肤上堆积着厚厚的污垢。

“那人看上去比其他乞丐还要惨……”陈雨茉有些同情他，想要前去给他一些碎银。

厉思思跟了过去，透过缠绕在一起的发丝，厉思思看到那人额头上裹着一层布，布上还有漆黑的血迹，她又看到了那一双眼睛，于是再也镇定不下来了，那么多个日夜的颓废，将近一个月的麻痹绝望，在此刻哗然决堤。她死死抱住那人，大声哭喊着他的名字：“阿桓——！”

陈雨茉觉得惊讶还有些心酸和感动。吩咐她随身的亲信，帮忙将那个人带回去。

可是那个人什么都不说，只是慌乱的摇着手，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怪叫，用力挣开厉思思的怀抱。

“阿桓，你怎么了？是阿姐啊！”厉思思捧着贺兰桓的脸对他说道。可他拼命摇着头，想要逃跑，可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一点都动弹不得。

“思思，先稳定住他的情绪，我们把他带回去好好疗养一段时间，他会恢复的。”

厉思思点了贺兰桓的穴，将他背了回去，锁死了房门，陈雨茉安排几个下人帮贺兰桓沐浴修整，厉思思突然向陈雨茉跪了下来，开口说道：“茉儿姐姐，思思想求你一件事情。”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你快起来，你我之间不必这样！”陈雨茉去拉厉思思起身，可厉思思仍固执地跪着。

“对不起，一直在骗你，我就是曾经的七侠之首麓芒山人厉思思，现在外界都传我死了，我的武功差不多废了，也不愿意让人知道我还苟且活着。这个乞丐模样的孩子，是我的表弟，曾经也是七侠之一的瀛鸳双面贺兰桓。他救了我自己，却不见了踪迹，现在寻到他了，我应该好好保护他，但这淮府上下若有人知道了他的存在，肯定会害他的，所以我希望茉儿姐姐能借我一些信得过的人，来照顾阿桓，并且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透露给任何人。”

“你放心，我一定做到。”陈雨茉之前也大致猜出了厉思思身份，因为总觉得她的格局眼光比常人要出色的多，只是不敢确定，也不敢过问罢了，如今她的猜测竟得到了证实。

陈雨茉又派来了随嫁的医师帮厉思思去诊断贺兰桓的情况。

贺兰桓从浴室中出来，穿着一袭白衣，身上的泥垢都被洗去了，下人替他刮了胡子，发丝也被梳得根根分明，看上去清秀了很多，又是当年的那个阿桓了，可当他走近，厉思思赫然看到，他头顶的第三只眼睛被挖去，就再也没长回来了，那窟窿里的肉还泛着血丝，厉思思看着，很是心疼。厉思思扯了一条白布，当做抹额给贺兰桓系上。

“阿……姐……”贺兰桓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字眼，厉思思眼泪应声而落。

医师给他检查，说他五味不辨，六识不清。如今眼花耳聋也闻不出气味，说话也是不能的，一向聪明有悟性的贺兰桓，如今的智力只有两三岁幼儿一般。

厉思思给贺兰桓喂饭，贺兰桓吃不出味道，但狼吐虎咽着，应该是饿了很久，每吃完一口都对她笑着，厉思思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刚刚来姑姑家，当时贺兰桓才五岁，脸上肉嘟嘟的，追在她的身后，喊着“阿姐”，还喂她吃饭……厉思思觉得很对不起姑姑，很对不起阿桓。但他此时忘了一切，就如同幼儿一样，这样的安排倒是让她有一丝欣慰，至少，以后他在她的保护下，可以开心幸福的生活。

安顿好贺兰桓，厉思思走出了房间，又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她有一种幡然醒悟的感觉，如今，她应该好好练功，哪怕是个废人，也要练出点成色，独当一面，唯有这样才可在日后好好保护贺兰桓，若是日后阿桓暴露了，也好在枪林剑雨之中带他全身而退。

她为贺兰桓在不远的静僻处安排了一间小房子，又亲自培养了几个下人，好照顾贺兰桓的起居，而她自己稍一得空也会去看望贺兰桓。

这三十多日以来，厉思思头一次拿起她的剑，她比以往多凝聚十二分的精神力，挥剑，可是剑锋所到之处却没有凝出一丝一毫的冰花，厉思思不肯罢休，反复尝试着，她感受到身体中有股火焰在熊熊燃烧，可她需要的分明是那种冷冽的气息，尝试了二十多个回合，终是没有半点进展，厉思思想要放弃了，可她又想起了贺兰桓，她得保护他。于是，厉思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师父曾经教过她的一招一式，静心凝气，想着腊月的寒风，然后轻轻挥动剑柄，终于一道寒冰从空气的裂缝中凝结了出来，这仅仅一道寒冰花费了厉思思八九成的力量，就算她是刚刚学习功法的新手，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她感觉，自己如今真的是废了……

可是，一日接一日的练习，厉思思的功法竟恢复到了曾经的四分之一，已是入冬了，她将手伸进厚厚的夹袄里，感觉到手与夹袄之间有明显的缝隙——她瘦了不少。

在厉思思的照料下，贺兰桓也恢复了很多，他现在能大致听到一些声音，也能看得到一些鲜艳的图画了。

厉思思觉得眼前的进步让她久违的有些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