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风云（155）

心里忽然哽得有些不舒服。如果这样，那这半个多月来的痛苦、愤怒、难过、挣扎……又算做什么，一场戏的布景么？上官怀瑾的眼中蒙上淡淡的阴影，手指的动作有些不协调。

昊辰忽然半睁眼欠起身，眼神专注得凝进了暗夜的星辰：“上官。”

上官怀瑾被打断心思，有些诧异的停手：“怎么了？我下手重了吗？”

回答他的是昊辰带些凉意的手，小心的抚上他额角的血红：“对不起，上官，对不起。”

上官怀瑾愣住，看着昊辰坐起来，端端正正坐到自己对面：“你有很多事要问我，对不对？”他抬头轻轻一笑，“上官，你总是那么善良，这样有时是会伤害到自己的。你怎么，总是保护不好自己呢。”

上官怀瑾有些别扭，对这样的昊辰感到陌生。两人间虽然小了半年的是自己，但一向扮演年长者角色的也是自己。略略尴尬的咳了一声，微偏开头，入目是大片大片怒放的玫瑰与火鹤，那种铺天盖地的红鲜艳得夸张，上官怀瑾却蓦然记起入城后赤色的街道。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昊辰，告诉我，帝都的大清洗，是不是……是不是你的指挥？”

昊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丝犹豫：“是。我在执行御政官大人的命令。”

“你为什么要做得那么狠！”上官怀瑾被激怒了，跳起身，“四万多人，那是四万多条人命啊，你竟然一夜之间就……”

“我别无选择。”昊辰抬头看着他，“命令是御政官大人的亲笔手谕，彻底清洗帝都内立场不正的官员。”

“你没有必要杀光每一个人的全家，鸡犬不留，付之一炬。御政官大人要追究责任的是那些反叛官员，可难道七八十岁的老人、三四岁的娃娃也是反叛么？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你就下得去手？”

“下得去手，我必须下得去。”昊辰甩头，站起来，“这是我的筹码。没有这个，我永远不能在御政官大人的权势下真正占有一席之地。”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我比你更了解御政官大人。”昊辰咬咬嘴唇，“御政官大人没有完全信任过我。他承认我的能力，却提防我的人。他交给我的任何试练我都必须最完美的去完成，这样才能真正得到他的信任。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他的线报，我为他清除异己，血洗帝都，把我一生中最大的把柄递到他手中做保证，才能换来一个真正的认可……”

“你就为了自己一个人的认可，用四万多人的性命来做垫脚石？”

“我只能这样，否则就洗不清御政官大人对我的猜疑。而且我是一个军人，必须听从命令。”

“御政官大人为什么要猜疑你！”上官怀瑾的脸被怒火烧得通红，“他连潜入张雁回一党这么机密的任务都交给你去做，难道还不是对你的信任？御政官大人一手把你提拔到今天的位置，视你如左膀右臂，这会是猜疑？那他为什么不来猜疑我，不去猜疑东华？……”

“你知道什么！”昊辰终于忍不住吼了回去，许多可为人知和不可为人知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一把揪住上官怀瑾的衣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他为什么不猜疑东华，因为那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不猜疑你，是因为你是个根本什么都不明白的傻瓜！我这么说你满意了？”

“你说什么？”上官怀瑾顿时也提高了声音。

“我说你是个傻瓜、傻瓜！”昊辰像是决心抛开一切矜持的对着他吼，这样的情绪即使是在他们之间也是不常见的，“我们十几年的交情算什么，还比不上长官三年的笼络！你根本不知道我一天天要面对的都是什么。好，我是刽子手、我冷血、我无情、我自私，那你来试试啊，用你那些仁慈、人道去把都城里的毒瘤都挖出来，你去和那些掌大权的人讲良心、讲和为贵啊，去告诉那些争权夺利的人不要勾心斗角，要团结起来守护国家！你怎么不去说！我把所有见不了光的事都揽下来，我为了好玩啊？上官怀瑾，你这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管你去死好了！”

一口气将心里的郁结都吼出来，昊辰狠狠扭开头，身上一阵阵的脱力。比一次达卡森林的遭遇战还要累，比在张雁回身边谨慎小心还要累，比在都城里奔波了一天一夜还要累，整个人几乎都被掏空了。自己从来也不想去骗身边这些最亲近的人，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去瞒，有些话无论如何不能讲。夏典前夜对斩荒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今天凌晨对魏婴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还有现在面对上官怀瑾所说的一切，完完全全都是真的。可零星的碎片分散，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内心世界，个中甘苦，有谁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