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姐姐

可能是年代实在久远的关系，在姥姥家所在的家属院，我所经历的奇异诡谲还不止上文那一次。

在表弟没有出生之前，我在姥姥家生活过一段时间，大人们没有空闲的时候，我一般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家属院中游荡嬉戏，因为大院相对封闭，互相之间也熟悉，家人对此都很放心。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应该是在锅炉房附近，我碰见了一个同样独自一人的小姐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个头比我稍稍高一些，我们一拍即合，在很长一段时光里都作为伙伴一同出没在家属院的各个角落。

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小孩子大概都喜欢和比自己年长一些的同伴一起玩儿吧，他们跑得更快、知识更丰富、各种点子当然也更有趣。我们一起隔着栏杆逗邻居养的小鸭子，一起在楼道里跑上跑下假装执行任务，甚至只是听她讲一些真真假假的故事，对于当时孤独的我来说都非常快乐。

那大概是发生在夏天的事情，那天下午小姐姐穿了一条白色的蕾丝花边连衣裙，在阳光的映衬下非常好看，她提议我们一起去家属院里的一栋正在施工的建筑“探险”。从小就爱玩爱闹的我自然连声说好，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她。

在我的记忆中，当时那栋“建筑”没有人在，本应该是门和窗户的地方都还没有安装，黑洞洞的。楼梯没有完全修好，很多地方还搭着宽厚的木板，供人来往，整栋“建筑”给人的感觉就是家属院里一栋尚未建好的同风格家属楼，脏兮兮的，到处扔着沙子水泥和未清洁的建筑工具。

激动的我那个时候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一心想的就是赶紧走进这个“建筑”中到处跑动搜索一下，最好是能发现些神奇的东西带回家，和家里人炫耀炫耀。

姐姐走在我前面，踏着木板，步履缓慢，沉默不语。其实现在想想，这个时候她的表现已经非常奇怪了，然而兴奋的我完全没有理会这种现象，自顾自地和她说着话。

上了几层楼，让我终生难忘的事情发生了——小姐姐走进了楼道里其中一个黑洞洞的“门”，然后就看不到了。

看到她不见后，我的第一个感受是疑惑，等了一会还不见人就转变成了生气，又气又怕，我就一边放开脚步冲下楼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一鼓作气冲回家中，正好在客厅遇到了刚刚下班的爸爸妈妈。听我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完来龙去脉，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抚我，并给我换了衣服，让我和姥姥一块看电视去了。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姐姐。

再过了一段时间，表弟两岁多了，在我回到姥姥家时总是咿咿呀呀跟在屁股后面。有了新玩伴，我就彻底淡忘了这件事情。

多年后的一次聊天，无意让这件事情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原来，爸爸妈妈早就知道，从七十年代这个家属院正式落成算起，到当时都已经三十多年了，那个时候怎么可能还有所谓正在施工、没装好门窗的“建筑”？

况且，除了我，也从来没人真正见过我这个所谓的“玩伴”，就连爸爸妈妈得知这件事后的“走访调查”，也根本没有发现这个并不算大的家属院有一个这样年纪、长相的小女孩，街坊们的孩子、孙辈，那个时候要么已经读中学、大学，要么就比我年纪还小，走路都不利索。换句话说，我这个所谓的“姐姐”，其实从来都没存在过，或许是我的“幻想朋友”，又或许是什么别的。

在得知这些事后，尘封了多年的恐惧感再次向我袭来。

然而，最终我还是释然了。或许，她也曾只是一个和我一样孤独的孩子，喜欢欢笑，喜欢朋友，喜欢看毛茸茸的小鸭子。

或许，那天她走进那个“门”，是永远回到了温暖的家吧，我一直、一直这样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