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屋

姥姥姥爷还未搬进新家的时候，住在纺织厂家属院分配的一楼。

这间住所一共两个卧室，东西各一间。东屋阳光好，视野宽，平时和客厅连接起来，用于会客，经常是热热闹闹的。而西屋的窗外，因为搭建了一个自家用的仓库，所以略微显得阴沉，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即便是白天，这间卧室也总是开着灯。

那是发生在我还不到两岁时的事情。

那是一个周末，妈妈带我回到姥姥家，晚上自然而然是住在了这间西边的“次卧”。睡前，妈妈和我玩了一会便哄我入睡，一切如常。然而到了半夜，我开始不住的哭泣。

这种现象让妈妈非常疑惑，因为据家里人说，我从小就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孩子——好哄、好带，别说是像别的小孩成夜嚎哭，就算是生病时需要喝连大人都难以下咽的药水，在我这里也是轻轻松松可以完成的事情。

看着我在床上越哭越剧烈，无论如何安抚都无济于事，妈妈赶忙到主卧叫来了两位老人。

三个人手忙脚乱地将我周身和屋子都检查了一遍，彻底排除了病痛、饥饿、排泄甚至做噩梦的可能性，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姥爷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和姥姥嘀咕了几句，走进了厨房，拿出了满满一碗小米和一块干净的屉布。

妈妈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这两样东西，心说这孩子虽然哭，但是也不是因为饿，拿小米来是要做什么。她刚要张口询问，就看见姥爷示意二人稍微退后一些，随后用手将小米压实，在平平的一碗小米上盖了屉布，然后就把这碗东西举到了我的头顶，慢慢打着圈晃动，口中念念有词。

转了几圈之后，姥爷把碗拿到跟前，稍微犹豫一下，揭开了屉布。

妈妈凑上前，惊讶地捂住了嘴——那碗本来平整而紧实的小米，愣是在靠近碗沿儿的部分出现了一个不小的缺口。

“去，拿着，去厨房把这块填满”，姥爷把小碗递给妈妈。

妈妈忙不迭地接过碗走向厨房，脑袋里却全是刚才的诡异景象——那样一碗被大力压实的小米，就是缓慢地在孩子头顶绕了几圈，竟然就像被什么东西挖走吃了一口一样，出现了那样的情景。

姥爷接过被重新填好的小米，在我头顶绕了几圈，掀开，不必说，小米又少了一块。

又填满，拿回来，如此循环往复三四次之后，在某一次掀开屉布时，碗中小米突然不再减少了，而我也就像被拔了电源一样，止住了哭泣，一下子扑倒在床上进入梦乡。

如今，我已经是一个健壮、乐观的大人，在那天之后，再未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但妈妈在回忆那天晚上发生在老屋中的事情时，仍然充满了疑惑和一丝说不清楚的恐惧。

姥爷在四年前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们，也再没有人回到过这间略显奇异的老屋，但回忆和思念就像一条河流，时时向我奔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