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霂目光微顿,难置信的怔怔望着,心跳声像夏雨时接连而下的冰雹,一声更重一声。
程霂最喜欢茉莉,纯白的,柔软的,清新的茉莉。
可是钟络然也喜欢,她甚至熨贴而细致地栽了小半个墙角的茉莉。
钟络然的花店琳琅又芬芳,总是携一身馥郁花香回家。但那都是钟络然的花,是钟络然的茉莉,钟络然一人打理着,从不让她碰。自然没有一朵属于她。
“你上次说很想养花,还记得吗?我记得的,小霂不要茉莉花。”
严浩翔清冷的唇与鸦羽般的长睫,一个一张一翕,一个极轻极快地闪眨着。他眼神恒静又温和,却似能直直洞悉她心下最深最遥远的隐秘之地:“好在蕙兰也是白色的。”
程霂不看他,看蕙兰,一对小梨涡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谢谢你阿严,我很喜欢。”
在她悉心照料蕙兰的这段时日,这场时节的雨从磅礴如晦到温柔小意,渐渐走到了尾声。
贺峻霖撑了把小伞瞒着母亲溜了出去,直至第二日大清早,天蒙蒙亮时,蹑手蹑脚打开了家门。
他很用力抑住自己的紧张慌乱,眼底盛放的不再是往常那清冷冰凉的冬海,而是跳跃不歇的心虚火苗。少年反复斟酌打着腹稿,大半个身子迈进家中,正巧撞见醒来从房间出来倒水的母亲。
女人的眼角已然有了两三条细细的纹,那是岁月的力量,途径过光滑打磨后留下的痕迹。即使是睡足起床,可她瞧起来也十分疲惫的模样。虞珍笑着问:“霖霖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慌张与不安在一瞬间熄火。
贺峻霖抿紧唇角,疾掠过一丝失望,但也转瞬即逝,很快又如常。
他扯出一个无懈可击的、一如既往的浅笑,一向是话匣子的机灵鬼此刻突然哽住了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乖巧点了点头,动身要回自己的房间。
应该难过,还是生气吗——
她根本不知晓、未发觉、没留心,她的孩子在外一夜未归,反而扬起唇问为什么起得这么早。贺峻霖想,分明他的头发凌乱,沾了满身雨汽与凉气,分明他眼下青黑明显,眼瞳中也微微泛红血丝。
但凡她仔细瞧一眼,认真多几分。
——不太巧,这两种情绪他都没有。
贺峻霖平躺在床上,觉得没意思。
雨下到没完没了才终于要停,月亮一点也不亮。待足足躺了大半响,小少年倏忽起身,抄起那把陪伴他一夜的小伞腾腾腾地又出了门。
片刻,没睡醒的程霂听见清脆敲门声,一帧一帧,在她耳畔掉着频率般的响。
但开门的是程兼雨。
“啊,程哥早上好。”贺峻霖眉心短暂抽跳,但好在早有预料。他拿大半个单薄身子遮掩住门隙,右手别在身后,默契而熟练,朝严浩翔做手势。
时间简直卡到精准。
程兼雨衣衫齐整,面容也干净利落。握着墨绿色伞,诚然一副预备出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