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间才是最大的炼狱，所有的不公与悲剧都在这里展现到淋漓尽致，而你只能看着，毫无能力。

　　五年前刚生下孩子，柳姨娘就被破迁到了暮家遗弃荒芜的旧宅。

　　柳姨娘只觉得天崩地裂，什么灾星，什么克父克母，这明明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是他暮福宠她爱她盼来的，犹记得自己怀着孩子时，老爷那宠溺的神情...想到这些，柳姨娘便是在孤海中抓住一根浮木，别无选择地自我欺骗起来，下决心要将孩子抚养长大。

　　她相信，只要孩子长大了证明他不是灾星，在不久的将来，老爷一定会光明正大地把她和孩子接回去，说不定还会把正室的位置让给她...那个许氏，柳姨娘咬牙切齿恨起了当家主母，一定是因为她，老爷才会不得不委屈自己和孩子的！

　　是抱着那样的心态，柳姨娘才没有放任孩子饿死冷死在那个冬天。甚至，给孩子取名暮轻寒，希望他可以让冬天不要那么寒冷。

　　一开始她那么好那么好地呵护着暮轻寒，把一切希望都压到他身上。然而，这绝境怎会给人良好的心态？

　　寒风凛冽吹过墙垣断房，大片大片的寒冷无时不在侵袭着她们母子。冰凉的雪水冻僵她的纤纤玉指，苦难与绝望从不会怜香惜玉。

靠着乞讨艰难熬过了刺骨的冬日，柳姨娘总觉得开春便是解脱，不想春时一开更是无数山兽纷纷出动觅食。

　　本就是在郊外，天气暖和后野兽虫蛇简直遍地可见，柳姨娘惊怕不已。就算地方再怎么偏僻，可是大型的猛兽无论如何也不该到这里来。可是豺狼虎豹，却都交替着一次又一次蹲在破洞四露漏的房子外对着她和年幼的暮轻寒虎视眈眈。

黑黢黢的夜里，是一排绿莹幽光的眼睛蹲守到天亮...日以继夜，柳姨娘孤立无援陷入绝望。

　　没有人了，没有人，长达一年的幽闭岁月，她差点疯魔，一日一日抓着暮轻寒不住的期盼，暮福快要来接她们了，就快要来了...然而，终究是不可能的。

　　野兽们仿佛也知道了这个事实，开始向她们逼近。

　　太久以来的害怕与孤寂早把柳姨娘折磨得神经紧绷，眼睛死死盯着那体积硕大，竖瞳凶猛的白毛老虎踩着爪子一步一步地向她们逼迫过来。

　　斑白粗厚的毛皮，上面是肉食动物都具有的腥味。随着它的步子生风，柳姨娘嗅到它的味道，由最初的呆滞开始浑身颤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斑白的老虎咧开了大口，尖锐的粗牙闪着阴森的白光。

　　几乎是下意识间，大叫一声的柳姨娘一把将身旁一岁多的暮轻寒冲着它扔过去。

　　动作扑起灰尘，小孩子砰的一声砸到老虎的身下，

　　柳姨娘缩起身体惊恐地看着老虎张开的腥臭嘴巴探向小小的暮轻寒，只要牙齿轻合，一口就可以将那个孩童咬得血肉分离...

　　可是！它只是嗅了嗅暮轻寒，就算幼嫩的婴孩已经凭借本能感知到了危险迫近脸色死白身子发抖开始挣扎。老虎却没有咬他，只是往下看了两眼，突然伸出粗大的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小脸。

动物的舌头上都是粗糙的舌苔，刮疼了小孩子嫩嫩的脸蛋。暮轻寒顿时哇哇地哭起来，万兽之王的白虎就停了下来，歪着头观察头下不住哭闹的孩子，似是好奇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

　　柳姨娘已经把自己缩到最小的存在，那白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用毛茸茸的大脑袋将在地上的暮轻寒往她的方向拱了拱，然后转头走了，走了...

　　柳姨娘惊恐万分的眼神便转向暮轻寒，他哭声渐小，显然被吓坏了，可她更怕，她信了，他真的是灾星！！

　　是灾星！！是他毁了她的富贵生活！！

　　此刻突然想要远远逃离。

　　彻底认清了这个事实，柳姨娘犹如五雷轰顶后日渐颓废，恨意更是在那之后的日子万千凶猛而涨，每日见着暮轻寒都恨不能将他磨牙吮血！

　　从那之后柳姨娘便失去了所有的期望，再也没有对暮轻寒好过哪怕一丁点。她以为没有她暮轻寒很快就会冷死，会饿死。可是她错了，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野兽犹如供奉那般，从不间断从深山之中地赶来奉养暮轻寒。

　　山鸡跑来下蛋，母羊跑来喂奶，就连凶猛的野兽们也会叼着血淋淋的死兔子来到他面前。她看着暮轻寒饿得不行将兔子连毛带血一起塞到嘴巴里嚼着。初时她还会内心慌得四分五裂，精神饱受折磨。直到这样的画面每天都会发生，她开始麻木，甚至和着暮轻寒一起茹毛饮血。

　　渐渐地，柳姨娘发现了，那些动物野兽们根本不会伤害暮轻寒，连带也不会伤害她。可暮轻寒过的越是安全她便越是仇恨怒火难消，她要报复，她要痛苦绝望的人不止她一个！

　　于是，柳姨娘肆无忌惮地虐待起暮轻寒来，她们蜷缩在破烂的废弃庙宇中，柳姨娘便踢打着暮轻寒要他去乞讨。开心看着因为他是灾星，不但不会有人肯施舍一点食物给他。还总是有小孩远远地朝他掷石子，更喜欢放狗在他身后追赶，看他惊恐不已逃跑的蠢样。他跑不过，摔倒在地，伤口在夏天会腐烂生蛆，在冬天的就会被冻掣得失去知觉而溃烂...

　　越来越等不到暮福，柳姨娘的神经开始错乱，饿极了就会逮着暮轻寒咬，咬伤了就会贪婪地吸食他的血液。

　　在柳姨娘的百般折磨下，暮轻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终也没有死掉，他啃生的活鱼，鱼的鳞片将他的嘴巴全部割伤，他感觉到令人昏厥的痛；他嚼带毛的鸟雀，腥臭的味道让他几欲作呕...他在一堆又一堆的发臭物里搜寻能吃的东西，像一只蛖虫，只知道浑浑噩噩地求生。

　　他是这样才捱过了五年，捱到了暮福来接他们。

　　柳姨娘以为一切苦难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她又可以过上当初那种被老爷宠爱万千的生活，枯死的心终于有了一点异动，对暮轻寒的憎恨也减少了那么一点。

　　然而，当她回到了阔别五年的暮宅。所有人都在富裕荣华的温养里还是那般光鲜亮丽，只有她，过尽了沧桑灾难，早已失去令人骄傲的美貌，变成一个垂死之前的妇人，叫人看一眼就会败尽胃口。

　　自有记忆便只有柳姨娘一个人的暮轻寒，即便从不敢靠近她，但在高大的豪宅门前，在暮福那高人一等的审视目光下，此刻他也只能够选择躲在她的身后。

　　那样大那样好看的房子，那么多穿戴漂亮的人，暮轻寒恐慌不已。所有的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嫌弃与厌恶，他们高高在上，而他卑贱如斯。

　　柳姨娘绝对想不到的是，那个男人所谓的将她们接回来，不过是放任她们在他眼前过着更加痛苦的日子。

　　下人的欺辱，暮福的避而不及，许氏和众多小妾们富丽堂皇的滋润生活！柳姨娘恨，她恨极了暮家，一定，一定要让暮家的每个人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