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电视里播放着男男女女的爱恨纠葛，缠绵悱恻的台词令人昏昏欲睡，郑夕过着毯子坐在椅子上打盹。急促的铃声忽然响起，在深夜的寂静中显得格外诡异，郑夕被吓得清醒过来，拿起听筒，三丽如释重负的声音传来

乔三丽四美生了，是个姑娘。

时间过得真快，曾经那个咋呼莽撞的姑娘也做了姑娘的母亲，这个孩子的出生是乔四美多年苦求爱情而来之不易的结果，可现在一团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她真的想拥有的？看着粉嫩的婴儿安静的窝在母亲的怀抱里嘬着奶瓶，郑夕五味杂陈

郑夕值得吗？

郑夕问

她这最好朋友的老公出轨，不是好朋友亲口告诉，反而是好友的姐姐气不过了找她倾诉，看来四美还不打算和戚成钢分开，但一味地执着又是何苦呢？

乔四美那么七七等了你这么久，值得吗？

四美自嘲的笑了笑，苍白无力地反问。他们的事，也只有四美知道。

郑夕这是两码事

郑夕想不明白这两个人能有什么关联。

乔四美等待一个对你有感情，可心却始终不会回应你的人，一直是很辛苦的，但是我不后悔

乔四美带着产后的虚弱和被丈夫背叛的身心疲惫，将脸捂在被子里

乔四美你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乔四美需要安静，郑夕也同样需要。早晨尚晴朗的秋天忽然下起了大雨，天气一下变得寒冷起来，雨水冲刷着公交车玻璃上的尘土，流下一条又一条水痕，乔七七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离开南京，只是那时候没有大雨。

自定下三年之约，乔七七不知道和齐唯民夫妇谈了些什么，不多时便向培训学校提出了退学申请，不过他还照旧在学校食堂当临时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绘画。郑夕知道他是想靠自己的努力减轻家里支持他画画的负担，如果这三年的约定能让他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的目标和动力，这无疑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她的确不觉得这有什么损失。

因为有那个约定在前，郑夕再无法把他看作孩子一样对待，可是要她接受这样一个过程委实有些难度，因此她待他亲厚，却也保持着淡淡的疏离，对他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情愫看在眼里，却从不曾有过回应。

直到去年的七夕节。 那时候乔七七才刚过了二十岁的生日没几天，他那天意外地很早下课，恰巧郑夕刚结束晚课，他便央她下班接他一趟。因为是顺路的事，且乔七七一直很有分寸的从没提过这样的要求，郑夕犹豫了片刻，决定满足他一次，便答应了他。

为了方便上下班，郑夕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踩车穿过一条僻静的小巷，拐角处便见到路灯下背着画板徘徊的七七。他见了她来，立刻就欢喜地跑到她跟前，说体谅她一路辛苦，要当她的司机，载她回家。

灯火昏暗，可青年人笑弯弯的眼睛好像盛满盈盈星月，他们彼此都很忙，相处方式又回到了郑夕中学的时候，看着男子下巴上冒出的点点青茬，郑夕才恍然觉得，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端详过他了。

他好像还似少年般怀着几分天真青涩，可打工的生活使得他的交谈行事成熟周到了了不少，回家的路上走过一条颠簸小路，郑夕坐在后座扶着前凳，可手指的力度总是不足以找到平稳的重心，她动作幅度稍大的摇晃起来，连同车身也受到了影响，然后她便听到那人轻笑着调侃道

乔七七我不介意你抓着我的衣裳，可别被抛出去了才好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拘谨，郑夕的脸立时便有点红，但望着他清瘦的背影，还是不好意思伸出手。

此时的街头华灯初上，路边陆续支起小摊贩卖宵夜，单车向路边一拐，稳当的停下，男孩子重新背起画板，很自然的弯下腰去锁车

乔七七你也一定没吃饭，一起吧。

其实郑夕在学校吃过晚饭了，可是七七这么说，肯定是他没有吃饭，于是郑夕拿出钱包走到摊位前

郑夕你要吃什么？

乔七七按住她的手，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乔七七我来付

好歹是自己有了经济来源的人，郑夕不好拂他面子，便老老实实的找了座位坐下。乔七七很快点好单，坐在她的对面。

郑夕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自己总不会骑车，现在车技倒是挺好。

郑夕望着自己那辆微旧的自行车，忽然想起乔七七几乎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骑过车

乔七七我这人笨，什么东西都是要很努力学了才能会

乔七七淡淡一笑

乔七七主要是想着以后如果可以每天接你上下班就好了。

郑夕一怔，随后低下头，没有再说话。吃食很快就端了上来，是一碗窝着荷包蛋的牛肉面，然而乔七七却先把面推给她

乔七七你吃，这是专门给你点的。

郑夕怕他饿，忙拒绝

郑夕你饿了，就先吃吧

乔七七将筷子递给她，笑意里满是期盼

乔七七这家店的面很好吃，你先尝尝

热腾腾的面确实令人垂涎三尺，郑夕嗅了嗅鼻子，夹起面条吃了几口，全然没见到对面男孩眼底的柔和。

乔七七生日快乐，小夕

郑夕的脑袋嗡嗡作响，连面条都忘了咀嚼，惊讶地抬头去看男孩温柔的笑，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过过生日了。她的姑姑在她刚到他们家的时候也会在她生日给她煮面，可是第二年姑姑就忘了这事，久而久之，她也将要忘记了，今天是郑夕二十四岁的生日，也是将近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她本就是无父无母的人，并不要求谁去记得，谁去关心，可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凡是遇到过困难挫折，她也曾经对月祈祷一个生日愿望，期望着有人能像童话里的公主那样得到一份别样的礼物，又或者是一个祝福 。而她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他的生日，从来没有。

口中的面已经被她含得糊了，视线也模糊起来，郑夕连忙低下头去，碗里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人眼疼，于是她听见自己哽咽的说

郑夕谢谢你，七七，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