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三年时光并没有乔七七当初所设想的那样漫长，漫长到足以改变一切。南京淅淅沥沥下了一个月雨的天终于放晴了，秋意正浓，新的一年很快会到来，过了这一年，代表他们的三年之约就要结束，吴姨对他们的约定一无所知，早就按捺不住地操心起郑夕的婚姻大事，一两次的相亲还能够推脱，可日子久了，碍于姑姑的面子，郑夕也不好次次推拒，于是一次闲暇的时候，郑夕终于按捺不住跟乔七七抱怨，惹得乔七七一阵发笑，故意逗她

乔七七那你就说我们正在交往不就好了？

他的声音温柔而有磁性，可能是夜深人静，吐字音调都带着些低沉，从话筒里传来，并不十分清晰，可却如他那双眼睛一样盛着些朦胧的醉意。郑夕的耳根不由自主地红起来，口中却还正经道

郑夕不行，就凭你隔着十万八千里远，我就不能随便把自己交代了。

话筒那边的呼吸显然一滞，随后便是强忍着笑意拖长声调

乔七七好啊——那就等我回去，亲自登门拜访咯

去年的这个时候，七七的画作拿到了全国级的奖项，虽然不是数一数二的厉害，但因为老师的推荐，也得到了去北方进修的机会。这一年的学习想必使他受益良多，郑夕还听他提起过近期也参加过了全国性的评比，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

绘画一直是乔七七的梦想，所以当他拿着通知书对郑夕欲言又止的时候，郑夕选择支持去逐梦。也许离开这街头小巷走向另一方天地，他会得到与众不同的人生，和真正心仪的姑娘。

可是现在郑夕没办法再这样想。乔七七的电话并没有因为距离和时间的阻隔而减少，即便是再忙再累，他也还是会隔天联系她，倾诉或是分享这里的生活。虽然两个人有时候相对沉默，可即便如此，日常的问候总还是不可缺少，从前是郑夕放心不下乔七七，现在换成七七把她当作孩子般，不是叮嘱她多添衣服多吃饭，就是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着急忙慌地帮她想法子。郑夕每每听到他这么说，总是心底觉得好笑，明明他才是那个远游在外的人，怎么反而轮到他操心起来。

几乎日日相见的人忽然离开自己的视线，取而代之的联络是信件和无法触碰的照片上的面孔，可是这个人又并不是就此消失不见，他的声音，他的物件，和他经历过的每一件事都好像都无处不在的萦绕着郑夕，似乎是从前相处太亲近，一旦有了新的距离，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遍。所以即便他们现在隔着万重山海，但当那个人更新换代的一切消息传来时，在时光的隔阂里不经意间换了一种身份彼此认识的他们在无法见面的每一日细密了情意。在朝阳晚霞中陶醉，郑夕一度忘却了那三年的约定。

直到她在电话里和他一同吹灭二十一岁的生日蜡烛，直到他说自己再一次参加了国级的比赛，郑夕才恍然大悟，什么约定，什么朋友，都不过是她一度回避的借口，现在她不止想要这些，她还想要成为乔七七独一无二的，知心爱人。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郑夕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郑夕握着话筒，眼眶不自觉有些湿润

乔七七就这么想见我？

很难想象腼腆的男青年戏谑的模样，他的声音好似揉开了烦闷与思念的风

乔七七今晚八点，xx频道，有一个采访你可以看看。

郑夕瞪大眼睛，感觉自己没有听清

郑夕什么意思？你上电视了？

乔七七笑

乔七七是，你务必捧场

郑夕很少看采访，特别还是多人采访，她没有这个耐心去听主持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去和受访者深刻交流心得，但是今天晚上，她还是老老实实蹲在电视机前看这个无聊的节目。

郑夕知道乔七七参加的这个比赛不简单，可至于到了什么程度的不简单，七七却没有和她提起过。但是当主持人念出那个比赛一长串的介绍词时，当观众掌声如雷时，她居然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她为站在台上那个不起眼却又十分耀眼的男孩而骄傲，他不止是追逐她的脚步，而是超越了她的步伐。

乔七七是里面年纪最轻的获奖者，自然最先受到关注。当大屏幕里出现他的作品，当主持人问他为什么会以“蔷薇恋人”为题绘画的时候，他眼睛里闪烁的光和郑夕蓦地心跳好像联系在了一起，他用一种平缓而又眷恋的语气看向自己的作品，他说

乔七七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家就栽种了一盆蔷薇，从小到大，我有什么心事和苦楚，都只有她知道。她陪伴我走过孤单彷徨的岁月，也许她并不知道自己对于我而言多重要，可是在我眼里，她值得我用一生去浇灌和呵护。

四美趴在郑夕的背上闷闷地笑了起来，不知道八卦的眼神和乍现的欣喜哪一个更多，三年，在他向她坚定走来一千多个日夜，她也终于决定，去牵他的手。电视里的画面已经从近景切换到了全景，乔七七的身影变成了舞台上一个闪耀的白点，如果真的有穿梭机，她多么想现在就跑到电视里，到舞台上去拥抱他，告诉他，乔七七，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