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醉第三 其五

孝霖姬懒洋洋的躺在他的腿上，身子陷在矮矮的草丛里，仰着脸看着天空。天已近暮，白云拖逸于旷渺长空，似一贵妇着一袭滚了金丝儿掐了红绸儿的富贵袍，跟着端庄的碎步一步一步。

　　“这竟睡着了？这般懒散。”夏油杰的笑压在舌下，随他干脆利落地一字一锵，像甜脆的冰糖葫芦。“又白且圆。”

　　孝霖姬迷糊着揉了揉眼，迷蒙的视线里，她看不太清他此时的表情。“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像小猪。”

“我可没有。”他抬起手指揉着孝霖姬的脸蛋，孝霖姬脸上被他的衣服印上了褶印。“ 我明明在夸孝霖姬，比那夜明宝珠。”

　　他的一笑在这句话里，恰到时机地顿了一下，叫他的声线变得有些似水波一样淼淼的不切真实。

　　“这世间懒人很多，多到不可数。人本愿都喜惰怠，能躺着自然不坐着，能坐着何必要站着。不过既来这世行一遭，首要便是饱腹，自个儿饱腹了，还要顾忌亲隽，又难免会忧好友。亲朋好友都饱腹了，亦要担心穿暖。真穿暖了，还要贪吃的那一口可好，穿的那一身可俊。有人，惰到饱腹，有人，惰到穿暖。还有人，惰到官达人慧……可这世上，该惰到几分，怠到何时，又有几人能知？俯瞰这天下之广，懒到透彻，惰到通透的能有几个？”

　　迷迷糊糊地，孝霖姬听不太懂他说的话。

　　孝霖姬只是觉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看向她的目光，像是阳光下在手缝里吹散的砂子，熠熠生辉，随风而逝。

　　“那——你算这样的人吗?”孝霖姬动了动脑袋，还是没舍得从他腿上起来。

　　夏油杰一声轻笑。“我当然不算。”

　　“那你见过这样的人吗?”

　　“见过呀。

“谁啊？” 孝霖姬问。

　　他的手指点在孝霖姬的鼻尖上，弹了一下，好像说了些什么。

　　孝霖姬那时不知为何会如此贪睡，后面的记忆依稀只觉自己像是一尾鱼在水下望他。

　　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层看似很薄很薄的水面，他的笑，就那般浅浅地盈在唇齿，似一层被气泡圈住的阳光，似钻石一样让人贪慕，让人想要一跃而出的渴望。

　　而孝霖姬那时，并不知，渴望可能是致命的窒息。

　　孝霖姬更不知，再薄的水面，再闪耀的阳光，也是照不进的。

　　孝霖姬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矮矮的草丛并不能完全藏匿她的身形，而且那些草梗又硬又扎，她仰着脸看着天空，天已近暮，暮云拖逸于旷渺长空，似她身后踉跄拖出的那一条显眼凌乱的血痕。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般躺着，腰腹间缠着的布条早就渗透了，血珠不断地从布隙中滴出。好在肋骨应该没有断，只是孝霖姬躲不开的那一记刀法，下刃太深，伤了腹内血管，血流难止。她已大量失血，失力发冷，实在是一步都走不动了才会昏在这不知何处的草丛间。

　　孝霖姬费力地坐起身来，也顾不得什么形象，解开腰带，将内里的衬裙褪下。她一路逃跑，一身劲装外衣早就脏污不堪，只剩下内裙还算干净。丝绸的内裙比棉布好撕一些，用匕首划了一个口子便能撕成一条一条的。她将这些碎布条一圈一圈用力裹在伤口之上，使劲勒紧。剧痛让孝霖姬昏沉的头脑清晰了许多，勒紧的布条也暂时止住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