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第二 其四

孝霖姬仍置若罔闻，像是没有察觉到铲子断了，捡起断掉没有柄的铲子，固执地挖着那些土块。

　　“孝霖姬在挖什么？”夏油杰在孝霖姬后面问了一句，他一眼就看穿了她在做什么。

　　孝霖姬没有回答，那铲子断掉的地方断面粗糙，棱角很快便割伤了她的手。鲜血顺着那铲子流下来，滴在土地里，孝霖姬也像是毫无感觉那般完全不在意地我行我素。

　　夏油杰上前一步，站在孝霖姬的旁边，他的影子投在这一片的土坑里，修长地像是一棵湖边挺拔的树，风打叶而过，凉意森森。“我问你在挖什么。”

　　“没有。”孝霖姬终于开口了。

　　孝霖姬缓缓松开了手，铲子掉在地面上，她的血渗透入那梆硬的土地里，如同被一张看不见的血盆大口瞬间吞噬了。

　　“没有。”孝霖姬喃喃地重复。

　　夏油杰皱眉，他的耐心很显然不够了。

　　孝霖姬察觉到了，可她不在意。她保持这蹲在地上的姿态，环抱着膝盖把头埋进了膝中，闷闷地重复着。

　　“没有。”

　　夏油杰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将孝霖姬从地面上拽起，几乎是拖着孝霖姬离开了。孝霖姬很安静很乖巧，不出声，不反抗，只是偶尔像一个燕雀倒弄扎伤自己的刺那样回过头来，看着那片荒废的小菜园。

　　绪方苏我看见孝霖姬的眼神，猛然想起了什么。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了一句，“夫人，豆芽菜不是种在土里的。不是因为您照顾的不好，才没有长出来，是因为……是因为豆芽就不是生在土里的！”

　　夏油杰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向绪方苏我的目光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孝霖姬也顿住了脚步，忽然就笑了。“原来是这样呀。

　　孝霖姬收回了视线，自然而然地仰起脸来，看着夏油杰。阳光很好很好，在她的脸庞上白驹过隙一般流淌而过，像草长莺飞的三月春那般烂漫。夏油杰与孝霖姬目光接触的这一瞬间，是有片刻失神的了。

　　孝霖姬不知他是否想起了什么，亦不知他眼中的孝霖姬，是否还是曾经天真模样。

　　孝霖姬笑着说:“夏油杰，你听见了吗，豆芽菜是不适合长在土里的。她长不大的，会死的。”

　　孝霖姬这句轻声轻语，不知哪里激怒了夏油杰，又或者是撕掉了他某一片逆鳞。孝霖姬能感觉到他攥住孝霖姬手腕的手用了好大好大的力气，她几乎听见自己骨头在咯吱咯吱的响了。

　　他不发一言，猛地甩开了孝霖姬，不看她一眼地大步离开。

　　孝霖姬站在原地，像是自言自语。“可我一直都知道豆芽菜留在土里，是在等死。”

　　他们两人是那样相似呀，明明都知道结局，明明知道豆芽菜会死，明明知道的，还是一个愿意种，一个愿意等。

　　一个有心，一个有意。

　　至吞噬，至腐烂，至迟暮衰败，至春蚕到死，至蜡炬成灰，也要纠缠至日出日暮，从里到外都碎烂到一起，也不愿，不肯，放对方自由。

　　这是爱吗。

　　这分明是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