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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没有提起昨晚的事。
乔苓来的时候一手拎着汤罐，一手举着手机消息问陆光为什么这么晚还醒着，是不是那个不省心的家伙又惹麻烦了，被程小时色厉内荏地怼了回去。
“没事，乔苓姐。”陆光瞥了张牙舞爪的人一眼，阻止了乔苓进一步的盘问，“是我看岔了。”
程小时看起来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却被乔苓捏了一把脸。
“包租婆你干嘛？”
“你这黑眼圈也太重了。”乔苓凑近了看他，半是忧心半是玩笑地，“这几天没少和熊猫抢吃的吧。”
“抢什么啊，笋早就被你夺完了。”
“我炖了鸡汤，里边鸡肉就归你了。”她边说边指着汤罐，“加了枸杞呢。”
“别别别，我一个人哪吃得完那么多，你还不如拿回去给徐姗姗。”
“孟医生不是说光光可以适当吃点非流食了吗，你俩看着办呗。”
盛情难却，程小时念叨着，盛情难却。
中饭的时候陆光没让他再溜走。
“你要敢把饭菜偷偷倒了，我就和乔苓姐说，让她亲自盯着你。”
“你是小学生吗？”程小时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这年头不兴小报告了，陆光。”
“小学生都知道要乖乖吃饭了。”陆光板着脸。
程小时做了一个鬼脸，夸张地伸手比划。
“是真吃不下，你不知道乔苓这财大气粗的丫头弄了多大一只鸡。”
“那你先吃着，我看。”
“你——”程小时觉得这段诡异的对话之前似乎发生过，但这次陆光没有那么好糊弄，一副程小时要敢出门他就敢下床跟着的架势。昨天半夜他一个人起身都起不利落的样子程小时可没忘，哪里敢真的冒险让他下来，只好蔫蔫地抱着乔苓给的饭盒坐在病房里，拖拖拉拉地往嘴里塞饭。
前几天他基本吃和陆光一样的流食，饭菜都是开溜之后随便扒拉几口；偶尔在饭点回照相馆整理的话就更不用说，一顿直接就省去了。没什么进食的欲望和心情，虽然对不住乔苓的一片苦心，最后也只能便宜医院一角的厨余垃圾箱。
算起来也确实很久没正经吃完一顿饭了。
自从有一次喂汤被进来换药的护士看到之后，陆光就坚决不让程小时喂他吃了。不说他本来就没伤到手，养了这么多天，这点小事总要恢复自理。
于是他现在捧着小桌板上的那碗汤，一边喝一边看边上的人和鸡肉作心理斗争。
他的汤里也有一些小块的鸡肉丝，是程小时先前从据说“有那么老大只”的鸡腿上用筷子拆下来的，说是帮他提前补点荤。
陆光本来想拒绝，但看到他颇为熟练的操作，话到嘴边就收了回去。
“看不出来，你还挺贤惠啊。”
程小时一顿，然后恶狠狠地把肉扔进他的碗里。
“闭嘴，喝汤。”
***
最后那只鸡还是肢解着留下一半让乔苓拿回去了。不过经过昨晚那么一遭，陆光也明白程小时不可能立马就恢复以前的饭量，反正是看着他一口一口把饭菜吃下去的，所以这个结果算是能够接受。
现在天光大亮，午后的太阳还有点刺眼。温度倒是正合适，在皮肤上烫得暖暖的，带出点欲睡的昏沉。陆光靠在那里看书，这是他受伤前没来得及看完的一本，讲道理应该正合他意，但他过了很久都没翻到下一页。
程小时在一旁刷着新闻，他打游戏的瘾头最近消退了不少，顶多戴个耳机偶尔在手机上戳两把，不喊不叫不出声。他注意到了陆光这边的安静，以为是他困了，就轻步走上前来收他手里的书。
但在手里的东西被抽走之前，陆光就把书啪的一声合上了。他突然的动作惊了程小时一跳，后者站在原地探究地看向他。
“怎么了？”
陆光对上来的眼神很清醒，不像是要午睡的样子。程小时怔了一下，突然很想逃开。
他后撤的小动作大概被发现了，陆光好笑地开口：“你躲什么，我又不吃人。”
“你这眼神看得我毛毛的。”程小时撇了嘴抱怨，又叹了口气认命地回去坐好，“说吧，想谈什么？”
“在想之前那条热搜。”
“哈？”
程小时诧异地挑眉，他本来觉得以这家伙的性格，不是和他重提昨晚的事就是接着聊调查的后续，结果他出口的是什么热搜？
“陆光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想什么呢。”陆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是那条和刘旻爸爸有关的。”
程小时下意识地在记忆翻找，终于艰难地想起某个不起眼的位置有关于某刘姓董事的消息。那个热搜看起来和案件没什么关系，所以他的第一反应也直接跑偏——
“陆光，不是答应了少看手机的吗？”
陆光噎了一下，有些心虚地躲开他的目光：“重点不是这个吧……”
“说多少遍了你现在要好好休息。”程小时抓着把柄，自然不可能直接放过，“昨天肖/警/官来已经给你破例了，现在又偷偷查消息看资料，你还想不想好了？”
陆光觉得自己的合伙人越来越有做老妈子的趋势，他得做点什么挽救一下这只大好青年。
观察了一下四周，嗯，乔苓之前带来的那袋水果看起来还不错。于是在强行扳回话题和往对方嘴里塞一个李子之间，陆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唔昂尼杠嗯么（陆光你干什么）？”程小时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口水果，挣扎着说话的时候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你太吵了。”陆光佯怒地瞥着他，“赶紧说正事。”
程小时疼得嘶了两声，想想干脆又咬了一口。
“你要吃吗？这李子挺甜的。”
“你——”
“别那么紧张，陆光。”程小时半认真半安抚地摆摆手，“你不要想多，那条热搜和刘旻没关系。”
“是你不要想少才对，”陆光叹了口气，神色变得严肃，“这说明了相关舆论在脱离掌控，这几天那个刘董在警/局闹事，肖队那边够聪明的话就应该减少一切他的曝光率。只要有人借机提到刘旻，事情就很难收拾了。
“这样一个富家大少在警察局自杀，还是作为极端凶案的嫌疑人，这爆点绝对能吸引无数无良媒体进行虚假报道——到时候真假照片云集，我们的调查难度就会变大。”
程小时逐渐反应过来，翻出手机去找之前的热搜记录。不是很靠前，看起来就像是自媒体的花边新闻。内容不新颖，也就是有钱人家的家长里短，今天和这个女明星爆绯闻，明天又说买了多么奢侈的消费品。
“这里有几条提到刘旻的评论，”他皱着眉给界面截屏，“我先把它们记下来，到时候传给肖警官，让他看看源地址有什么不对。”
他在手机上操作了一阵，又感觉不太对劲地抬头：“但是陆光，如果那个刘董坐拥人力物力财力，给自己儿子买个洗白通稿不是再方便不过的事，为什么不干脆买个大的，还要在这里用花边新闻搞些暗戳戳的小动作，也忒不上台面了。”
“各种因素吧。”陆光靠回床上慢慢分析，“他毕竟是个做生意的。先前雀德游戏出了事故，他们也是直接利害相关者，现在公众形象不算正面。再加上之前的连环杀人和刘旻有关，现在买洗白通稿未必能起到效果。不过你说的对，”他思索着眯起眼，“现在这样的确有点古怪。”
“不管怎么样，先等肖警官的消息。”程小时发完微信，抬头的时候看见陆光在揉额角，他站起身把窗帘刷地拉上，“好啦，你别想了，早知道就不同意你昨天见他了。以前做任务的时候挑挑拣拣的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
陆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这能一样吗？
“他的目标是你，是乔苓，是我。”他强调着，好像这样就算是十足的理由。
程小时无视对方的抗议，半强制地帮陆光把病床放平，一只手制着他没挂水的胳膊，不让他乱动。
“他的目标只是我，和你们没关系。”他俯视床上的人，语气里难得多了点强硬和偏执，“但这个仇是结下了，我会问他讨回来。”
“至于你——我不能控制你的行动和想法，陆光，可要报仇也先把身体养好。”
报个鬼的仇。陆光瞪着他。天知道他根本没想到报仇之类的事，他只是在担心某个傻子而已。这不是普通的任务，在外游荡的那个疯子思维缜密又杀人如麻，所有目前的应对手段都不够。他想。远远不够。
而且仇这个字眼用得太沉重又太偏激，让陆光几乎心惊。
“你知道同样的话我也能对你说，对吧？”他没示弱，只是用下巴点了点陪护床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程小时垂下眼：“我自己有数。”
“有才怪。”陆光毫不客气，“我也不要你替我报什么仇，程小时，说话别像个中二青年。”
“我只是开玩笑。”对面的人没什么表情地哧了一声，“你放心。”
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
但太阳穴隐隐的疼痛有逐渐加剧的趋势，陆光叹了口气，阖上眼养神，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他能感觉到程小时还在看着他，目光有如实质，他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那人眼神复杂，不同的情绪被他压在黑沉的眸子里。他应该没发现陆光的偷瞄，不然也不会露出这个表情，让人没来由地有点心疼。
陆光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提起了调查的话题，明明这人昨天就因为一次拜访有这么强的情绪波动，他还不折不挠地在他眼前说这么多。虽然本来是有借此给他脱敏的念头，想着或许多听多接触，他就不会再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想到对方的表情，陆光懊恼地皱了皱眉，他此刻不太确定了。
或许还是循序渐进地来比较好。
陆光轻叹一下，打算开口劝程小时也去睡，一双手却在这时扶上他的头侧，突如其来的温度让他愣在原地。手的主人在他的愣神里犹豫了一下，但很快继续动作起来。
那双手的指腹温度偏高，带了些打球和工作时留下的薄茧。指尖在太阳穴附近稳定而有规律地打着转，舒缓着皮肤下奋力跃动的血管造成的胀痛。
程小时的按摩技术没什么好挑剔的，力道恰到好处，刚刚能缓解不适，不多也不少。但陆光清楚他现在的状态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在这里照顾他没那么严重的头疼。
问题是这人轴起来根本不停劝，有情绪的时候难度还要翻番。
那至少保证他晚上能好好睡觉吧，一点一点慢慢来。
“那个。”陆光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什么？”
“今晚再睡不着的话，可以喊我。”
程小时懵了一下，有点好笑地开口：“喊你干嘛，让你陪我熬夜？你还想不想出院啦？”
“至少可以防止你入院，”陆光想了想回道，“我能给你念圆周率。”
对面顿了顿动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副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你没事少看b站那些莫名其妙的催眠视频。”
“我——”
“好了好了，大不了我再去配点安眠药。”程小时打断他的话，手上的力度依旧稳定，“你就别瞎操心了，好好睡吧。”
陆光挣扎着说安眠药不好，被一句“以前也不是没吃过”挡了回来。
他无奈的表情大概是写在了脸上，程小时很轻地笑了两声。
“是不是觉得我很难搞？”
“......”
“嗯？”
“……没有。”
他别扭的样子让程小时笑得更欢，他都能感觉到对方胸腔的震颤。
“你安心睡吧，”笑完后这家伙倒是善解人意了起来，“你睡着了我就去休息。”
陆光不太信任地睁眼觑他，“你有前科。”
程小时分出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
“我保证。”
这混蛋。陆光睡过去之前模模糊糊地想。
他明明知道他没办法验证。
但还是信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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