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8点05分
顾魏拉开百叶窗，享受着雨后的第一丝阳光，他的身后，是一杯热气腾腾的提子燕麦片，经历了惊魂的一夜，他只睡了3个小时，又开始了繁忙的一天，眼睛本来有点发困，绚烂的阳光让他稍稍有了点精神。
他做了一下伸展运动，随便喝了几口燕麦片，便踱步走出了办公室大门，照例进行查房。9点30分有一个专家会议，是关于这位教授肾移植手术方案的讨论，这位教授如此劳师动众，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的奇葩。顾魏内心吐槽着，头又开始痛起来。
顾魏向往常一样，例行巡查了每一间病房，确认每位病患者的状况以及护理质量，解决各种疑难问题，最后进行详细的记录。以便对治疗方案进行调整。当忙活完这一切，已经到了9点一刻。
顾魏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便踱步回去办公室准备会议的相关资料。当他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一阵若隐若现的玉兰花的幽香沁入鼻尖，恍神间，一个纤弱却带着强烈熟悉感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他与他相触那一瞬，似有疾风平地而起，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当他拨开遮挡他视线的刘海之时，那身影已消失在拐角处，只留下那幽幽的清香，扰乱着他平静的心绪。
“是他？”顾魏猛然回头疾步而走，欲想追上那个身影。
就在此时，一阵呜咽声从护士站护士传来，只见小爽双眼通红，正用纸巾擦着眼角的泪水。似乎意识到有人靠近，她马上将纸巾丢进垃圾桶，强打起精神露出勉强的笑容。
“顾医生，是您啊，早啊！”
“小爽，你怎么……”
“对了，换班时间到了，我也该准备下班了，顾医生，明天见啊。”小爽慌乱地收拾着肩背式帆布包，急冲冲地和顾魏打了个招呼就飞快地走了，留下一脸懵逼的顾魏站在那里。
“究竟怎么回事？”
“唉，小爽那个姑娘算是实习护士里做事最有耐心，最仔细的了，那个假洋鬼子还要诸多挑剔，吹毛求疵。”说话的正是性格直爽的杨护士长，她无可奈何地摇头，话里尽是愤愤不平。
“那位教授又找麻烦了吗”顾魏皱了皱眉头。
“他哪一天不找茬，这不，今天他漱口，非要小爽接他的漱口水，这是人干的事吗，小爽当然不同意，他就把杯子里的热水全泼在小爽身上，还破口大骂小爽故作姿态，明明就是风骚女一名，还说自己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在美国，那些女孩都是舔着上去为他端洗脚水。这是什么教授，禽兽罢了。老娘要不是顾忌自己护士长的身份，早就上前呼他两巴掌了。”
听着护士长骂骂咧咧地一席话，顾魏心中很不是滋味，谁还不是顾忌着这位教授座上客的身份而敢怒不敢言的。他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那片和煦的阳光又躲进了云层里，天气又阴沉下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径直走回办公室。
季向空拿着盛满水的纸水杯，不由自主地转向后方，连他自己也想不出为什么会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情不知从何而起，煽动着蠢蠢欲动的热情，脸颊似乎有点发烫。
可是，背后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怅然的空虚霎时盈满心头，他有点失落地向前走去，回到了候诊的位置，季晓君正坐在候诊的椅子上，微微地闭着眼睛。
“晓君，你醒醒。现在到几号了。”
“向空哥……”季晓君揉揉朦胧的睡眼，“对不起，我有点累，竟然睡着了，也不知道到了没有。”
“不要紧的，来，你口渴了吧，先喝点水，我去咨询一下挂号的护士。”
“嗯。”
位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由于常年背光，光线昏暗，阴风阵阵。
黎砚开着联通热水器的水龙头，让升腾开来的热蒸汽冲散手心的那股寒意，他的鼻尖是密密麻麻的冷汗，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空间里如此清晰。
他哆哆嗦嗦地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他压抑着不断上涌的恐惧，用时断时续的声音颤抖地说着：“老……老板……怎么办……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了……他回来了！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对方的怒骂声从手机话筒那边传来，似乎夹杂着嘲讽和不屑。
“可是，可是……毕竟我们当时……”
对方似乎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骂了几句，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黎砚失魂落魄坐到软椅子上，脸色惨白，他双手抱着头，不断剧烈地喘息。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恢复了平静，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缓缓地喝了口浓茶。
“笃笃笃”
“进来！”进门的正是他的助理护士，马唯。
“黎医生，现在已经9点15分，会议马上要开始了。你要的会议资料我已整理好。祝你一切顺利。”马唯献媚般嗲嗲地说着，顺便向黎砚抛了一个媚眼。
“好的，放下吧。”黎砚望着手上的肾脏移植的相关资料，一扫方才的颓废之色，他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心中的仇恨不断地聚集。“顾魏，谁叫你平时总是那样不可一世，总是抢我风头。这次的大生意，就让我来接手吧。而且，我会慢慢地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他暗暗的攥紧了拳头，狠厉的颜色让他的面容不断扭曲，看得马唯倏然一惊。
“对了，接下来的诊疗预订，全部取消。”
……
会议室里，一群人围坐在巨大的圆形桌子旁，其中包括那位扯高气扬的美籍教授，他倨傲地推着他的专属轮椅，坐到了圆桌的正中位置，占据C位。就连院长也只能坐在他身边唯唯诺诺地说着话。据说这位教授有很异于常人的洁癖，觉得医院的椅子，地面很脏，所以总是坐着轮椅出入，连所有的生活用品，大到饭桌，小到牙签都是专人专用，用他的话说，国内的每一处地方都陈旧坑脏，就连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污秽。
“艾先生，你放心，有顾医生在，一定会为你制定出一套最完美的方案。”
“哦，是吗，我也听说顾医生是你们医院内科的活招牌，在医学领域颇有建树，在本市颇有名望，只不过，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一直在强调我不必换肾，是不是对自己的手术水平没有信心呢。”艾大金斜眼看了一下院长，他头发中长，乍看起来很有披头士的风格，只是肥腻的脸上满是浓密的胡渣，耷拉着的肌肉随着他嘴唇的一张一合不断地抽动着，他的身材非常肥胖，满身松弛的猪腩肉挤在笔挺的黑色西装里，有种不协调的滑稽。这幅形象无论怎么看，都不能和教授两字联系起来。
“不会不会，人总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顾医生已经重新制定移植方案，今天绝对会有结果。”林健院长陪脸笑着，尽是讨好之色。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顾魏将资料放到幻灯片上，也许是精神不济，刺眼的灯光让他的眼睛极度不舒服，再加上方才艾大金那番带着侮辱性质的品头论足，让他的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无名火，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压抑，他突然很想逃离。
耐着性子，他开始娓娓地陈述这几天挑灯夜战的成果，逻辑分明，条理清晰，在场的其他专家纷纷竖起了大拇指，只有黎砚不断地搅着手指，脸色愈发暗沉。
（不好意思，我不是医生，不会编写方案，别问我方案是怎样的——噗，接下来说的话都是乱写的！）
“这份方案，仅仅只能作为参考，我已尽我所能，从降低风险，减少伤害等角度去考虑手术的可行性，但是，我想最后说明一下，我曾经对比过艾先生肾脏的各种指标，除了血肌酐的确稍稍有点异常，其他两项指标还在正常范围，表明肾功能还是正常的，与其说是肾功能异常，倒不如说艾先生内脏脂肪偏高，有中度的脂肪肝，对肾脏的排毒功能有所影响，但是这种情况只需要药物调理和清淡饮食，规律作息便可解决，如果您非要一意孤行要进行手术，不仅手术过程中的风险不可估量，而且过后是否出现排异反应，也是……”
“哼，原来顾医生东拉西扯，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了吗？”发出嗤笑的正是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黎砚。“现在我们讨论的是手术方案的可行性，而不是逃避最初的主题。顾医生，你对艾先生的身体情况的把握如此信誓旦旦，就不怕，你的诊断会有失误的时候？”
“黎医生，在别人发言的时候进行打断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请您注意，谁也不可能预测风险，所以从最安全的方式入手才是最稳妥的。”
“倒不如说，你对你的技术没有十成的把握，十足的信心，你害怕手术失败，你的一切名利地位就会在顷刻间瓦解。所以直截了当地说了吧，你就是无法胜任，借机推卸罢了。”
“我只是陈述事实……”
顾魏面上稍稍露出愠色，但是还是压制住了怒火，会议中的其他人饶有兴致带着吃瓜式的表情看着两人唇枪舌剑，谁都知道，这家医院里，黎砚和顾魏两人非常不对盘，虽然从资历来来说，黎砚算比顾魏大三届的前辈，但论医术，依旧是顾魏更胜一筹，黎砚一直看不惯顾魏一直压在他的头上，他梦寐以求的主任医师也被顾魏轻而易举地夺走，着怎能叫他不恨，而顾魏也一直看不惯黎砚的圆滑世故，左右逢源的处事方式，更对他以药养医的观点，以及对病人差别看待的态度嗤之以鼻。这种场面的争论也是常有之事。
“所以说这次商讨会议不能得出最终的结果了。”艾大金轻飘飘地说着，用轻蔑的目光扫了扫顾魏，“还是黎医生的观点甚合我意，顾医生，我的确对你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你三番四次阻碍我的手术，不知是何居心，如果你实在没有能力，我有权利要求替换主治医师，只是，有时候嘛，别人口中的描述和实际情况还是有天镶之别的，我曾听别人评价你是医学界的翘楚，你知道什么才能称得上是医学界的翘楚吗，那必然是，高瞻远瞩，敢为天下先勇于创新，心里不光有自己，而且要心怀整个医学世界，全心全意地考虑病患者的意愿，有时候目光过于短浅，思想过于局限，只看到眼前的好处，不考虑长远的利益，那你所谓的翘楚，只是昙花一现的称谓罢了。”
“艾先生一番话，实在是让我醍醐灌顶，虽然我并没能完全参透，但是我知道的一点是，只要是病人的意愿，我们考虑的不是他的合理性，而是怎么全心全意地去迎合，想方设法去实现，这样，我这里手头上也有一份方案，虽然比不上顾医生的条理清晰，但是如果艾先生不嫌弃的话，我也愿意和艾先生解释解释……毕竟多种选择，也不一定是坏事。”黎砚在一旁笑脸相迎附和着，那副得意的表情让人作呕。
“够了”强烈的怒火让顾魏脸色泛红，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膛微微地起伏着，“我不想多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从安全角度考虑，如果艾先生非要坚持己见，我也不阻拦，届时出现问题，我概不负责，还有，我并不认为我是什么翘楚，我只是尽我本分，凭着良心去尽职尽责地做事，恕我直言，艾先生对医学翘楚这一名词解释如此真知灼见，我建议你转行去医学院当导师，为广大医学生指点迷津，相信他们一定受益匪浅。”
“你……是什么态度，这就是你们医院的服务态度吗”艾大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用力地拍起了桌子。将旁边的院长吓了一大跳。“顾医生，你今天怎么了。还不快给艾先生道歉。”他慌忙向顾魏使眼色。
“艾先生一直以文人名士自居，可是你的行事可没有一点文人的风范，也许你身份高贵，但是也请你记住，你尊重别人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如果践踏他人思想，侮辱他人人格，甚至践踏贬损培养你成长，成就你荣耀的国家，就是你言之凿凿的翘楚，那么你我话不投机，恕我不再奉陪，这项艰巨的任务也许我能力无法企及，既然黎医生已经有所准备，那么我决定让贤，让黎医生对你进行无微不至的服务。还有很多病人等着我候诊，这会，我不开了！”
顾魏将资料重重地放下，头也不回斩钉截铁地走出了会议室。只留下哗然的众人，以及脸色铁青的艾大金，而黎砚则在一旁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
（不，这一段我写得太爽了！！！心中的恶气让我出一出吧！）
“这个顾魏真的是越来越不分轻重，自作主张也要有个度，看来我还是给他放了太多权力。艾先生啊，请不要生气啊。”林院长一边摇头，一边陪着笑脸
“哼，看来你国的医疗水平和基本素养普遍偏低啊，虽然我身在美国，但没少投资国内的医疗事业，公用事业，你们不感恩就算了，还要出言不逊，要不是找不到合适的肾源，我才不会回到这里呼吸坑脏的空气，看着每一个人粗鄙的举止，虚伪的脸孔。”
“对对对，艾先生批评得对。我们不必和这些自以为是的低素质人士一般见识，其实我一直在为艾先生寻找合适的肾源，经过我不屑的努力，我终于找到和艾先生各项指标相匹配的”黎砚趁势凑过来讨好地说道。
“哦，是吗，那就有劳黎医生了。就这么决定吧，从今天起，我的手术全权交给黎医生负责。”
……
肾脏内科的挂号处，季向空和一个肥胖的护士在争辩着，护士正是黎医生的助理马唯。
“姑娘，我们有预约的，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不能因为错过了号，而重新预约吧。”
“根据医院的规定，过号必须重新预约！”马唯冷漠地用公式化的语气说道。
“法律不外乎人情，难道医院就不能通融一下吗，你也知道预约有多难，而且我们一早过来，只是一时不留神没听见你叫号的声音。”季向空攥紧着拳头，急切的语调中压抑着愤怒。
“呃，你意思是说我喊得不清晰了？”马唯扯高气扬地勾了勾鼻子，瞟了瞟季向空那身干净却有点褪色的黄色衬衫，以及破了几个洞的低腰湖蓝色牛子裤。“如果人人都像你那样随意越矩，那么这个世界就乱套了。不必多说，黎医生日理万机，不可能整日围着一个病人转，特别是你这种难缠的人……”
“你……”季向空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头晕目眩，一下子想不出辩驳的词，也许是昨晚着凉的缘故吧，从进入医院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得身体不适，但是他一直强忍着。
“向空哥，你脸色很不好，我们先回去好吗，号我们下次再预约，总会预约上的。”季晓君似乎注意到季向空的异样，无比担忧地拉了拉季向空的手臂。
“不，我们按流程预约就诊，凭什么要被他们这样耍。所以，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医德吗！我从来没听说过哪家医院过号不能看病的，难道就你们比较标新立异？”季向空稳住身体，掷地有声地说着。
“小孩，你也不看看，我们这是什么医院？”马唯露出轻蔑一笑“看清楚了，市第一人民医院，来我们医院的非富即贵，像你这种衣着寒酸没有文化的穷鬼，我相信也支付不起高额的费用吧，别再这跟我扯了，如果你不走，我就马上请保安过来！”
“不要用保安吓我，今天如果不跟我说明白，我会跟你没完，我现在马上亲自去找黎医生问清楚”
“喂，保安吗，15楼肾脏内科发生医闹！”话音刚落不久，从电梯冲出来几位牛高马大的男人，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季晓君惊恐地拉着季向空的手臂后退。
其中一个黑壮的男人一把扯着季晓君的衣服，强硬地将她拖拽出去，季向空的满腔怒火终于点燃，他挣脱了另外两个保安的钳制，使出浑身的力气对着拖拽季晓君的黑壮男人挥手就是一个右直拳。但是由于力气不足，这一拳就好像打在棉花上，对黑壮造不成实质性的威胁，但是却惹火了他，黑壮立马转移了目标，他用力地甩开季晓君，对着季向空狠狠地踢了一脚，季向空本来就纤瘦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撞向了柜台，咚的一声，他的头重重地磕在柜台的板上，全身像散架一般，猛烈的痛楚袭击而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他伸手一抹，那片红色在手心渲染开来。
“向空哥，你……你流了很多血……我们回家吧，我们不看病了……”
季晓君哭着想跑过去扶起季向空，却被另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抓住，但是不知为何，男人突然触电般地缩了手，强大的惯性让季晓君再度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们人多欺负人少，今天我季向空不会……善罢甘休……我现在马上就去找院长，投诉黎医生无故销号，投诉你们……欺人太甚”季向空脚步虚浮地站起，向前摇摇欲坠地走去，却被那个黑壮再次抓住，黑壮气急败坏地再次推了他一把。
季向空整个人向后跌去，眼看就要撞到身后的墙壁，季向空无力地闭上双眼……
痛楚没有如约而至，似乎落入了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熟悉的CK香水味融入了鼻息间，朦胧的光线交错成氤氲，那人俊美灿烂的容颜带着神秘，让他深深地沉迷，思维在那一瞬间停滞，似乎所有的伤痛离他远去，他软软地趴在他的身上，寻求着曾经在梦中相触的那份安心的感觉。
“医生……是你吗……”他轻声地在他耳边呢喃。
“向空……？”
“是我……”
相拥的温度让季向空的脸突然烧烫得厉害，怦然心动的感觉鼓动着心潮，似乎在慢慢地点燃潜意识中的情热，似在梦里跌宕，亦似在海潮中沉浮，此刻的紧张与羞赧让他感到强烈的眩晕，他顺势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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