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锥心之痛

　　十月十三，大鹏和岳云、张宪被投入大理寺的消息随朔风吹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十一月初七，宋金议和，秦桧等人罗织罪名上本参奏，所有求情的官员均被贬职流放。

　　孩子们本以为父亲精忠报国，一定能活命下来，至多流放，他们仍可以一家团聚，在南方瘴疠之地过自己的生活，然而随着一个又一个官员被贬，秦桧一派声势愈大，他们眼中的希望渐渐熄灭。

　　孔芊芊早就知道这一切将走向何方，只是沉默地接受，她的心早就在无数次的恐惧中变得麻木，然而越到了这个时候，却仿佛越不甘心一样，跳动得越来越快、于是也被割得越来越碎、越来越痛。

　　她忽然后悔，为什么要答应来陪大鹏历劫，为什么要选择保留着记忆。

　　如果没有保留那些记忆，她就可以放肆地按照本性来行动，她可以不顾一切刺杀高居庙堂的昏聩帝王，可以不顾一切闯入大理寺中，看看她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的夫君。

　　但偏偏她有记忆，有了记忆，就只能按照司命的路数走，否则业报将千百倍降临在大鹏身上。

　　她在煎熬中度过了一日又一日，终于在某一天晚上梦到了大鹏。

　　她看着他推开房门，捧着一只鸳鸯走进来，一直走到她床榻边。

　　“你为什么流这么多血呀？”她抚摸着他的脸颊问。

　　大鹏并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流着血，从眼睛里、耳朵里、鼻子里。

　　每一滴血的落下，都带走他的一缕生气，然而他却不想着擦一擦，不想着看看一路走来流淌下的那些血迹，只是紧紧盯着她。

　　孔芊芊眼睛酸涩，想要伸手抱住他，却觉得手脚似灌了铅，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来。

　　“你要走了是不是？”

　　大鹏只是看着她，眷眷不舍。

　　孔芊芊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带我一起走吧！”

　　大鹏没有说话，起身离去。

　　“别走！”

　　孔芊芊跟着起身，想要追下床去，却被绊了一跤，跌入无边的黑暗中。

　　黑暗中，无数记忆深处的碎片从她身畔划过去，每一个碎片穿过她的身躯时，都让她仿佛重新经历了一回当时的情景。

　　她出生、历劫、回来、陪着大鹏转世。

　　她忽然明白过来，其实她和大鹏的缘分并不多，所谓的因果偿还，也并不足以让她陪着大鹏来世上做这些事情。

　　不过只是她自己想要而已。

　　不过只是她想要把那浅浅的缘分给继续下去。

　　不过是她自己动心起念。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值得疑惑的吗？

　　孔芊芊猛然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大口大口喘着气。

　　窗外月明风清，树叶刷拉拉作响，多么平静的一个夜晚。

　　可是她的丈夫死了。

　　从前送走母亲、父亲、婆婆，她也经历过这种时刻。

　　可是眼下不同。

　　她的丈夫死于非命，死于想要保卫飘零的山河，死于这世间最阴暗鬼祟的算计！

　　翱翔九天的大鹏，却死在最昏暗的地牢里，无人得见。

　　孔芊芊抱着被子，思绪漫无目的的飘散，她却不愿意凝聚起来，不愿意认真地想任何事。

　　一想，就痛得恨不得立刻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