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芊芊多么希望天不要亮。
她想让夜幕一直裹着她,让所有人都不要看她,让这世界暂时遗忘她,她好放纵地哭、不讲理地哭、不顾忌任何人地哭。
这终究只是奢望。
天最后还是亮了。
天亮了,她重又成了李氏,成了所有人的主母,成了他们的主心骨和支柱。
支柱可以落泪吗?可以不管不顾地把伤心嚎啕出来吗?
不可以,所以她没有再流泪,她腰杆挺得笔直,她目光前所未有的镇定。
孩子们看着她,争先恐后地说他们要到临安去,要看看那狗皇帝敢怎么对爹爹。
“你们都是好样的。”孔芊芊说,“若我还年轻,我真会带着你们前去京城,来一出刺驾的大戏。但是眼下,说我是认命也好,说我把一些东西看得太重,反而桎梏住自己也罢,我不都不能让你们去做傻事。”
孩子们仍旧看着她,眼睛里满是迷茫。
孔芊芊看着这些孩子,忽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负罪感。
他们本来什么都不知道,是自己把他们带到人世。
不对,不光是她,还有大鹏。
他们两个生下这些孩子,从无到有地在陪他们,雕刻他们的世界,让他们变成而今这样。
一切一切,都是他们主导。
这些孩子因为血缘、因为亲情而跟随着他们,没有想过多少福,眼下却要憋屈地吃苦受罪。
爱是常觉得亏欠,而今孔芊芊终于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最后的时间里,孔芊芊遣散了所有能遣散的人,把家中所有财产账册都清理出来,摆在堂中。
有一天,有人连滚带爬地闯进岳府,高声嚎哭:“夫人,老爷和大公子去了!”
四座惊起,唯有孔芊芊平静地点头:“我早知道了。”
她问:“老爷死前,说了什么话?”
“老爷说……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
孔芊芊伸出手臂,揽住扑进怀里放声痛哭的孩子们,看着屋外晴好的日光。
天日昭昭,当真如此么?
纵然青史将还众人一个公道,纵然这些孩子们将为父报仇,可是这一切,大鹏看不到了。
他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被人不知用什么法子给害死了。
他死了……他看不到……所以天日昭昭,究竟昭彰在何处?
孔芊芊没有哭,轻轻拍着孩子们的后背,对他们说:“哭吧,大声哭,趁现在把所有委屈和难过都哭出来,接下来就不准哭了,不准在世人面前丢了岳家子孙的脸。”
银瓶抬头,泪眼朦胧看着她:“母亲不难过吗?”
孔芊芊没有回答,只是一笑,嘴角边缓缓有血渗出。
她本以为自己和凡人是不同的,她早就知道结果,所以在面对结果时不会再悲痛,原来并非如此,即便知道,即便梦到,真正再从别人嘴里听见说他不再的时候,她还是椎心泣血地痛。
“娘!”
银瓶害怕地搂紧了她,不停用帕子擦拭她嘴角的血,孔芊芊按住她的手,一字一字说:“别担心,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