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伯贤」
00.
空酒瓶甩了点点酒渍在桌上,旋转的速度慢下来,酒瓶口转了几十圈,终于停在林清漪面前。
她运气一向好,这样灯红酒绿的真心话大冒险赌局里面竟也没被摇中几次。只是这一回运气之神没显灵,她还是被抽中。
朴灿烈上一轮刚倒了大霉,选一回大冒险就被要求到厕所去找人合照,被连着三个漂亮小姑娘骂了变态才完成任务,眼下见有人受难,他第一个来了劲头,本来低沉的嗓音也扬起来:“林清漪,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瞧着是正经的样子,紧接着就挤眉弄眼起来:“选大冒险吧,你今天第一次转到,也选一回大冒险!”
贼漂亮的一双桃花眼,现下却抽风似地跟她暗送秋波,出卖色相也想拉她下水。林清漪嘴角抽了抽,还是遂了他的意:“那就大冒险吧。”
诡计得逞,他得意洋洋地抽出一张牌,纸牌上的字才念了两个,他面色已然沉了下来:“不然换一个吧?”
旁人自然不允,林清漪也知道,即便她已猜到那纸牌上是什么。
她笑了笑,接过牌来:“愿赌服输。”
KTV包厢里的灯光诡谲,转动着打在纸牌上,字体花哨,但辨认起来不算难事。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第一位,赫然就是B字打头的边伯贤。
在座的全是高中老同学,没一个人不认识他。
01.
谁的青春期没有秘密?
锁在日记本里的秀气小字,哪个姑娘经过时男生们齐刷刷看向一个人的目光,三两好友扎堆坐在操场上小声谈起来的某个人,还有高大男孩进了一球看过来的目光。
林清漪未能免俗,她有一个秘密,天知地知,只有她自己知道。
林清漪喜欢边伯贤。
02.
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喜欢边伯贤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无论哪一座学校,年级里总有那么几个风云人物,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焦点。边伯贤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是音乐特长生,每每到了校庆或者元旦,他往台上一站就是闪光灯聚集之处,天生好的嗓子跟着数年苦练的唱腔加在一起,锦上添花的是高中校园泡在汗水和校服里的少年少有的一张俊朗的脸蛋,这些所有加在一起,造就了那年欧城一中公认的校草第一把交椅。
朴灿烈其实也在这场角逐里,可惜单身优质男总比有女友的香,那年已经开始早恋的小朴同学只能退居二线。
于是他就站到林清漪旁边,顺着她的目光往篮球场上看过去:“你也喜欢边伯贤?”
他们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称不上。俩人都是好兔子,谁也不吃窝边草,爱情是没有的,但算是至亲好友,他们之间秘密不多,毕竟林清漪手里还握着朴灿烈穿开裆裤的照片。
好吧,应小朴同学要求,我们把这件事按下不提。
当时的林清漪好像瞬间被人踩了尾巴,白皙的一张巴掌脸立马烧起来。她往旁边错了错:“乱讲!我才没有那么俗气!”
朴灿烈只饶有兴味地看她一眼,随即把外套往她怀里一丢:“不是最好,不然看他输球你还得心疼——给爷拿好了,爷去灭灭他的威风!”
那场篮球赛是什么结果?
林清漪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她抱着朴灿烈的外套怔愣了很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好像完全被看穿了。
朴灿烈很了解她,这件事就像他知道她小时候用泡大珠堵了家里马桶一样,毋庸置疑。
林清漪喜欢边伯贤这件事,从此就变成了天知地知,她知,朴灿烈也知。
03.
但这也不算一件坏事。
林清漪向边伯贤说的第一句话,主要就归功于朴灿烈。
不打不相识,那场篮球赛持续了一节体育课外加一节自习,欧城一中最会打篮球的两个顶级帅哥从此成了好哥们,暑假里约着一道吃烧烤的时候,朴灿烈除了牵着他的亲亲女友鱼里,还没忘记叫上林清漪。
只是他们全都没想到,边伯贤也会带女友过来。
那是个又漂亮又秀气的姑娘,听说是在二中上学,两人打初中就认识,一场恋爱谈到高二,已经有三年。
朴灿烈的怔愣显得失态,还是林清漪技高一筹,挽着鱼里款款落座,笑得大方自然:“这下好了,这顿烧烤数我最亮,早知道就不来了!”
她甚至是向那个女孩先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林清漪。”
女孩眼睛很亮,笑起来实在可爱:“清漪好,我叫林卯月,叫我阿月就好。”
人如其名,她好得要人讨厌不起来。
04.
五人性格都好,那顿烧烤算作开始,后来他们的许多活动都变成了五人同行。朴灿烈的担忧都白费了,林清漪似乎很适应这个唯一电灯泡的角色,即便边伯贤是她喜欢了两年的人。
他们变得熟悉,她就越来越喜欢他,也越来越知道,她不会是他的那个秘密。
喜欢是什么?喜欢是少女心绪涌动在青春的四季,喜欢是仅仅比咳嗽好隐藏的事,喜欢是填满心扉每一页的字句,喜欢是遥遥望,秘密不要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直到黑板上的倒计时归零,值日生最后一次把字迹擦去,扬尘漫在教室上空,散去之时,桌椅之间没有来过的痕迹。
有人的喜欢灿烂热烈,譬如朴灿烈的告白曾经响彻整个校园;有人的喜欢细水长流,譬如边伯贤的恋情持续了三年半;有人的喜欢悄然无声,譬如林清漪喜欢边伯贤,从不想让他知道。
05.
边伯贤与林卯月分手的那一天,打电话给朴灿烈,来的却是林清漪。
她本不想来,可朴灿烈亲自跑到她家撒泼打滚,只说这是千载难逢“趁虚而入”的机会,要她千万不要错过。
从来不想走进去,这样的话,她没说出口。
她以为分手后的少年会叛逆会忧伤会醉酒,但边伯贤都没有,他只是立在欧城大桥上,一如既往光风霁月。
欧城只有一条运河,不宽广也不澄明,日落的时候却可以美起来,波光粼粼里头溶了碎金,风卷过水声,他面向夕阳,橙色的光落了半身,本来美到凌厉的五官都变得柔和。
“边伯贤。”
林清漪站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
06.
边伯贤对她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成为朋友的这一年里,他们常常一道外出,学习或者游玩,甚至是到社区做义工,但若真论起独处,这是头一次。
他的处变不惊却要她不安,但他只字未提,只是慢慢地与她叙述自己的心境。
“其实要不是阿月,我现在会在哪一个酒吧鬼混也说不定。”
他淡笑着看向林清漪:
“所以,很久很久,我大概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在校庆晚会上弹钢琴吟唱《My Answer》时一样好听,声音低沉而温柔,两次的意味也都一样,都是在对林清漪的喜欢宣判死刑:
“清漪,你明白的,是不是?”
07.
后来他们成了最好最好的朋友,好到朴灿烈有几回都疑心自己失宠,好到半个学校的人都曾误以为他们是不是谈起了恋爱。
只有林清漪知道,她曾经试探着迈过的那条线,在那天波光吞没夕阳的瞬间,已经宣布了失败。
她退回安全线以内,边伯贤终于安心地与她做起朋友,亲近无话不谈,却又存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他太聪明,不伤一兵一卒就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可能,于是只剩下朋友这一条路。
与他做朋友很舒服,即便林清漪从来不是想与他仅仅做朋友。
08.
朴灿烈出差的时候,林清漪偶尔会跟鱼里一道去住两天,她们打高中起就是好友,常常盖下一张毯子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两个工薪阶层攒了几个月的工资买下的投影仪,拉了窗帘看电影最舒坦。
那天鱼里翻了自己的年度片单,从里面点了一部投影:“看这个吧,我一直都想看的——《溺水小刀》。”
林清漪微怔,夏日的海风却已在面前的墙面上展开。
日系画风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雾气,画面里涌着夏天的热,拥挤的轿车里面,小松菜奈的脸美得不可方物。
林清漪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眼前的画面却慢慢与她印象里的某张照片重合起来。
那张照片摄于2016年冬日里的东京,她甚至还能想起那家影院的名字,她在电影票上见过。她收到那条消息后,明明笑得嘴角弯上太阳穴,却还是故作严肃地回复道:“边伯贤,盗摄可是不道德的哦!”
她忽而笑起来:“里里,其实我和小松菜奈一点都不像,对吧?”
鱼里一愣,又细细将面前的人与电影画面里的人做了比对,诚恳地摇了摇头:“不太像,你们的漂亮不是一个类型。”
她又笑着凑过来:“谁说你们像了?——我看他分明不是想说小松菜奈像你,只是因为想着你,所以看谁都像你。”
09.
那是边伯贤到东京上学的第三个月,与友人约好了到影院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可他日语水平还不够好,电影看得一知半解,最后干脆转移了注意力到与她的聊天框,拍下了开头的画面发过来:
“她好像你。”
没有女孩子能拒绝自己与小松菜奈的相似度,可后来林清漪问了许多人,没人再说她们像。
也许本来就是不像的。
10.
当年的高中生如今都走上了自己的事业道路,在座的人甚至都已收到了朴灿烈和鱼里的婚礼请柬,当年的校园情侣经历世事变迁,如今仍能走在一起的,仅她们而已。
边伯贤已在日本有了稳定工作,成年人的感情难以维系,林清漪上次与他联系,还是他来向她询问朴灿烈婚礼的事。
渐行渐远好像是人类感情统一的终点。
电话只略等了一等便被接起,边伯贤的声音久违地传来。周围的人默契地收起声音,就连正在播放的音乐也早就被按了暂停。
朴灿烈眼含担忧,鱼里若是在怕也不会赞成,林清漪却仍满眼皆笑,一切都很坦然:
“边伯贤,我想你了。”
那边似乎怔了片刻。
良久,他轻轻笑起来:
“我也很想你啊清漪——下个月,下个月灿烈婚礼我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好好搓他一顿。”
实在礼貌,实在客套。他一如当年滴水不漏,即便时隔多年,也没让放任他们之间的可能性生长。
这是他们之间不曾有的故事该有的结局。
旁边的人很快吵嚷起来,叽叽喳喳地叫着边伯贤不义气,好几年没再来参加同学聚会,直到敲定了下一回聚会他请客才算作罢。
朴灿烈趁乱坐到她身边,又后悔又关切:“没事吧?”
林清漪笑了笑:“没事,早就没事了。”
从东京的冬日,他有一瞬从不相干的人脸上看见过她,她就知道,他们能走到这,并且只能走到这。
那个曾经彼此皆知的秘密,终于可以随一次大冒险消弭,不曾人尽皆知,随那年东京的雪一通消融。
欧城的故事只属于欧城,不会再到东京去。
不渡春十周年贺文 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