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话 似是而非的真相

“……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漆黑一团的希望之峰会议室中，其中一名看上去位高权重的老者紧拧双眉，看向死者名单的眼神凝重得可怕。

“是啊。虽然我对这位科研人员的离去感到惋惜……但我们「神座出流计划」的停滞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尽管说着悼念之词，但这位高层的声音中却丝毫听不出可惜的意思。“虽说预备学科的资金可以继续补足，但主要人员的缺失依旧会导致预定的计划出错。”

“真弄不清楚凶手到底在想什么。”另一人咒骂起来。“他们不知道「神座出流计划」究竟有多重要么？居然把首要的一位科研人员干掉了！”

“冷静些。”天愿和夫冷声道。“如果让世人提前知晓「神座出流计划」，那么引起的舆论和声讨将会不计其数。与其现在操之过急，不如先冷静下来想想办法。”

“随你的便吧。”其中一名高层冷冷地说。“总之，找到凶手以后，我可不会让那个家伙好看。倒是你，天愿，那个预备学科的学生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是呀。”有人阴阳怪气的笑起来。“毕竟你前不久才‘好心’提醒过他，他家里的资金已经不足以让他继续留在预备学科了。现在变故已生，你准备如何解决？直接开除他吗？”

“……不。”天愿和夫沉下脸来。“「神座出流计划」会如期进行，在接下来空白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免去日向同学所有的学费。”

“可是，倘若在他临近毕业时，我们也没法按照预定计划进行实验呢？”其中一人提出疑问。“像他那样的适格者已经不多了。”

“毕业不代表想要拥有才能的希望会消失。”天愿和夫高深莫测的笑笑。“我们希望之峰自有办法。在那之前……还是先把凶手找到比较好。”

「神座出流计划」的时间线变动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定局，而现在的问题则是，该如何重启。也正因为出了这等大事，希望之峰的高层们才会在今天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对策。

不过，以后该怎么办，那些都是后话了。

“江崎，你现在居然也来亲自‘勘查’现场了，真是叫人意外。”由于二人已经提供完证词，此刻就顺便来到案发现场的不远处。瞧着凝神静听的江崎曦，北川实香双手抱胸，淡淡道：“根据我对你的侧写，你似乎不是那种喜欢在事后回到现场的类型。”

“这次我也不想回到现场。”江崎曦睨了她一眼。“想必我不用解释，你也知道为什么。何必明知故问呢？”

“真是冷淡啊。”北川实香轻笑着喟叹。她当然清楚，此番事关重大，狛枝凪斗能否免去停学，雪染千纱能否留职本科全看这起案件的结果。

“不过，相比七年前的那些警察，现在的警察似乎比以前聪明了许多。”江崎曦觑眸打量不远处。“至少能发现十六夜前辈的那把刀，也能怀疑到他头上。”

“一部分是科技进步，一部分是心理原因。”北川实香轻轻一笑。“六七年前你还是个依旧在上小学的学生，再加上手段过于残忍，根本很少会有人联想到你，基本全部踩进心理误区也很正常。”

“嗯，的确如此。”江崎曦淡然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不出所料，十六夜前辈和安藤前辈已经成怀疑对象了。”

“提问，究竟是什么让你想都不想就直接想要这两个人倒霉？”尽管内心已经预判到一二，北川实香还是出于求证的心情问道。“方便说说具体情况吗？我只是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

“如果是别人，听到北川同学这句话，也许压根就不会睬你呢。”江崎曦嫣然一笑。“只不过，科学家讲究的就是假设和求证，所以我会回答你。其实很简单，就是之前凪斗哥去找忌村前辈的时候，这两个人直接持刀对着他。真是无理。”

“……好吧，的确猜到了。”北川实香颇有无语的扯扯嘴角。“所以现在呢？他们二人被怀疑之后，你打算做些什么？”

“这次我有一个较为恶作剧的报复方式。”江崎曦微微颔首。“毫无疑问，我的最终目的不是让这两个人锒铛入狱，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而已。等一下他们会在住所被警察敲门并荣获一份去局里坐坐的邀请，那时你尽管看着就行。”

北川实香也微微一笑：“那么，我拭目以待。”

本身无缘无故被开除的安藤流流歌的内心这几天自然怒不可遏，甚至没有心思做新的甜点给十六夜惣之助吃。对此，十六夜惣之助倒也不恼火，只是尽力在安慰安藤流流歌。稍稍消气些的安藤流流歌正打算出门跟忌村静子讨要一个说法，不料开门后看见的却是手持执照的警察。

“是十六夜同学和安藤同学对吧？”一位警察看了看二人，冷不防问道。“我想请问一下，二位在昨天傍晚7点到半夜12点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你是在审讯我吗？”安藤流流歌不悦的蹙眉。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也只得如实回答：“那时我跟惣之助一直待在家里，根本没有出去。”

“也就是说，没有不在场证明啊。”那名警察若有所思地说。“那么，还请二位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

“哈？到底是要干什么啊？！”安藤流流歌不耐的拍开对方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昨天，一名希望之峰的保安和一位高层的科研人员被人杀害，因此之前才能测试时的案件需要重新审理。”另一名警察稍稍露出些许现场的照片。“那名科研人员死在了体育馆的中央，而保安则发现被吊死在自己家。虽然自杀的可能更大一些，但我们却在保安的家里发现印有你们指纹的凶器。”

“可我们昨天晚上压根没有出门。”安藤流流歌依旧不服的反驳。“我们才不是什么嫌犯。”

“因为案件需要查证，所以我们想请二位和我们走一趟。”警察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还请二位同学配合。”

十六夜惣之助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来替自己和安藤流流歌辩驳，而江崎曦忽然出现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二人：“欸？为什么警察会出现在安藤前辈家？”

“啊，是你。”由于前不久才发生的证人询问，两位警察自然认得江崎曦。“你们当时也听到了吧？中村警官说在现场找到印有他们指纹的凶器……”

“那个，警察先生，很抱歉打断您，但是我认为安藤前辈和十六夜前辈不是凶手。”江崎曦冷静且真挚的看着两名警察。此言一出，不仅是警察们，就连十六夜惣之助和安藤流流歌都稍稍愣神了一下。“还记得我跟北川同学的证词吗？虽然晚上人比较少，但见过我和北川同学的人却有好几个人。这不正好说明，出入体育馆和科研大楼附近必然会有目击证人吗？”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认为回去之后还可以多加确认。”其中一名警察认为她说得不假，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得将这二位请到警局。毕竟……”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我还是认为，这两个人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从学校开除正好形成报复的动机，再加上没有不在场证明……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我不否认这个可能性。”江崎曦认真分析道。“但是，我认为警察先生还是多注意注意目击证人比较好。如果没有人看到安藤前辈和十六夜前辈，那么这起案件说不定就是那名保安的畏罪自杀案。”

虽然最后没能阻止警察将二人带走，但十六夜惣之助临走前略带赞许的眼神则早已说明一切。等他们的背影离开后，江崎曦终于没忍住，低低在旁边笑起来。

“明明你才是罪魁祸首，没想到演变成如今的局面。他们反而还欠你一个人情。”北川实香看起来似乎毫不意外。“这一手可真黑啊。”

“先不提这个。北川同学，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江崎曦敛起笑意，目不转睛的盯视北川实香。“虽说你提到过，这次的行动同样把你的利益最大化……可目睹不久前亲自动手杀人的我，你又是凭借什么来支撑你想要继续做我朋友的意志的？”

“如果我依旧用‘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来回答你，恐怕你也不会信吧。”北川实香淡淡道，口吻波澜不惊。“可惜的是，当下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回答——就连我自己也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如，你可以去问问狛枝同学，为什么他会喜欢你？仅仅是因为你是他的青梅竹马这么简单么？”

“……”江崎曦罕见的陷入沉默之中。

正如预料中的那样，没过几天，雪染千纱得以留在本科继续任职教师的事情直接刊登在了校报的标题上。不仅如此，十六夜惣之助和安藤流流歌也因为保安的遗书过于符合事实、从一开始就没有目击证人等线索而得以确认不是凶手。欣喜万分的江崎曦知道，自己距离目的达成已经完成了一半。

信息公开的第一天，她就迫不及待的在放学后一路飞奔到狛枝凪斗的家门口，手舞足蹈的向他讲述这件事情。

“欸？竟然会为了我这种人和这个班级做出这种事情……”狛枝凪斗面上的错愕转瞬即逝。“真不愧是小曦啊。不过，罪魁祸首是我的这件事其实是不可撼动的事实呢……”

“我知道。体育馆爆炸的案件想要找嫌疑人其实非常困难，除非是有人自首，才能迅速破案。”江崎曦一本正经的分析道。“而且，凪斗哥当时也是在替大家考虑吧？既然如此，我认为凪斗哥和雪染老师应该直接回来才是。”

“嗯，谢谢。”狛枝凪斗朝她笑笑，忽然叹道：“不过，选择当替罪羊的对象似乎是那天对日向君动手的保安呢。”

“啊，这件事只是让我更快的找到替罪羊而已，绝不是特意为日向同学报仇！”江崎曦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只是觉得他借逆藏先生的威风狗仗人势，觉得不爽而已。选择一个科研人员首先是因为我找他不会起疑心，其次也和校方近期邀请我去参加有关脑白质切除术的学术研究有关。脑白质切除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的直觉也告诉我，得在这方面给校方使绊子，不然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抱歉，其实你本不用说这么多的。”狛枝凪斗仿佛意识到什么，苦笑着和江崎曦解释道。“我竟然私自揣测为了我做出这么多事的小曦……我可真是个渣滓啊。”

“没关系啦，解释清楚总比藏着掖着要好。有这种想法也说明凪斗哥在乎我嘛。”江崎曦无奈的撇撇嘴，倾身靠在他的肩膀上。她倏然想起北川实香的话，犹豫半晌后，道：“对了，凪斗哥要不要推理一下我们的手法？我想在那之后……问你一个问题。”

“没问题喔。唔……第一案发现场是保安的家里，第二现场则是被切得七零八落的科研人员被抛掷的体育馆……”狛枝凪斗陷入沉吟。“在这期间，你跟北川同学都在外面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证人说看到你们身上有携带放置威胁信的空间。”

“嗯嗯。”江崎曦点点头。

“啊，我想我知道答案了。”狛枝凪斗推敲一阵，很快回答道。“目击证人虽然都有看到你和北川同学，但却从来没有看到你们站在一起过……所以，你们利用「身份互换」这一点完成不在场证明。”

“哇，真不愧是凪斗哥！”江崎曦笑眯眯的拍起手来。“真是一答就对！因为这种方式的成本最小，也最不可能被证实嘛。”

“之后的事情应该就很简单了喔？小曦你的仪器可以完美预测到底哪里会有人，所以在运输过程中刻意避开这些人就行了。”狛枝凪斗若有所思道。“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你再找到一个较为黑的地方和北川同学完成身份互换，北川同学拿着十六夜同学的小刀，也就是凶器，前往保安家，将现场布置成极具心理诱导的模样，加上保安的家里的确是第一案发现场，让本身被催眠陷入混沌状态的保安产生自己杀人的错觉，进而堕入心理诱导的陷阱自杀。”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看来以后凪斗哥是最容易抓到我的案件漏洞的人呢。”江崎曦笑吟吟道。“不过，凪斗哥，我有个问题……凪斗哥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仅仅是因为我的「才能」是「希望」么？”

“啊哈……说来惭愧，其实这件事情，我也说不清楚。”狛枝凪斗低下头来，似乎有些苦恼。“小曦的行为的确非常符合「希望」的定义，但我这种人却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你这些品质深深吸引了我，还是有一些其余因素在里面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对小曦的情感，不仅仅有「希望」的成份在里面。”

“怎么遇到我们两个都无法解答的问题了啊…！可恶，明明我还是「超高校级的科学家」的说！”江崎曦不服气的鼓起脸颊。“算啦！总有一天我们会发现的！话说回来，凪斗哥，你有收到希望之峰通知复学的消息吗？”

“很遗憾，没有呢。”狛枝凪斗摇摇头。“不过，我可能无法复学了喔？毕竟我今天出门时偶然被人拉去抽奖，然后就发生了中坐豪华游轮旅游的双人票呢……”

“……”江崎曦无奈捂脸。半晌，她才抬起头来，认真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要跟凪斗哥一起去！如果没有凪斗哥的话，我肯定会又哭又闹学不进去的！嗯，就是这样！所以凪斗哥带我去嘛，好不好～”说到最后，她又不由自主的往他怀里蹭蹭。

“真是拿你没辙啊……”狛枝凪斗虽然在叹息，但还是很快答应下来。“如果这是小曦的决心，我也是不会拒绝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