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话 蝴蝶效应

才能测试的到来日期迫在眉睫。每逢这个时刻，所有希望之峰的学生纷纷进入严阵以待的备战状态，或是出去采集各式各样所需的材料，或是留在宿舍全神贯注的复习。

倘若今年也有意外发生，那么不幸终究还是降临在了小泉真昼的身上。由于发生在佐藤和九头龙菜摘身上的案件，她整日魂不守舍，情绪一度陷进难以自拔的低谷中。西园寺日寄子身为她的好友，自然而然的陪在她身畔安慰她。

九头龙冬彦并没有多说什么。见过菜摘遗体后的几天，他只是和往日一样，该怎样怎样。但只有边古山佩子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实则差到了极点。

77届生之间的气氛逐渐剑拔弩张。这种氛围下，别提是才能测试了，光是调解自身矛盾情绪就已经难到极点。

当然，还是有人会对眼下这种情况视而不见。

“凪斗哥，今年的才能测试，你准备做些什么？”江崎曦一边提起自己采购的材料，一边好奇的问。“如果是什么可能招致危险的事，记得跟我说说，我应该有办法可以避免。”

“谢谢……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喔。”狛枝凪斗略略沉吟，而后笑道。念及班里状况，他又不禁微微叹息：“但是……班里的大家处于现在这种状态，根本就没办法专心应付测试啊。”

“凪斗哥真是好心呢。”江崎曦撇了撇嘴，倒没再多说什么。她侧首看向同样随二人前去采购书籍的北川实香，顺口问道：“北川同学今年准备做什么？”

“自然是新的审讯技巧。顺便一提，不是《缺德与犯法》那一类的审讯技巧。”北川实香笑眯眯的说。“是从室内环境着手，如何让犯人不安和被孤立感的心情愈发强烈，进而达到更快更好的审讯效果。”

“好——我今年准备的题材其实是「意识上传」。”江崎曦双手一拍，从背包中冷不防掏出一对恰好能安装在头上和电脑上的机器。“因为我们的精神活动基本都是纯粹的电化学过程，因此只需一台能够模仿人类神经元运行的超级计算机，就可以短暂的将我们的意识上传电脑。”

“……呐，小曦。”狛枝凪斗微微一怔，半笑着调侃江崎曦。“你是想要研究……人类永生学吗？”

“不是啦。”江崎曦双手叉腰，脸上隐约透出着骄傲。“虽然只要动源充足我的意识就可以转移到这台电脑上，但也只是暂时的，毕竟这给机器带来的负荷实在太大了。况且，让人类永生什么的——我完全没兴趣啊。”

“哈，不愧是你，就喜欢钻研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北川实香轻笑出声。“不过，狛枝同学到底准备了什么呢？我其实也很好奇。”

“欸？北川同学也想知道吗？”狛枝凪斗微微睁眼，略感惊讶。“哈哈，其实不足挂齿……”

可是他话音未落，本科学院入口处传来的动静却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只见其中一名身着普通警员制服的男子站在后方冷冷旁观着，而学校的保安长逆藏十三则将一名预备学科的学生踏在脚下，冷言冷语：“无能的人就该像是个无能的人一样，有空羡慕有才能的人的话，还不如像齿轮一样生活下去就好了。”

“……？”三人看着这场景，只得困惑的面面相觑。

“我可不知道，本科保安长有这等权利。”北川实香干笑几声。“说白了，私立希望之峰的经济完全是靠预备学科支撑起来的……就如发生在1789年五月五号的那场法国大革命一样，反抗的平民占据人口绝大多数，如果预备学科知晓本科的一些人是如此看待他们，恐怕事情会逐渐发酵吧……”

“张口闭口就是才能，看着真令人不爽……”江崎曦厌恶的轻轻蹙眉，却在瞧清楚地上那人的面貌后愣住了。“等等……那不是日向君吗？！”

狛枝凪斗现状，也只得双手抱臂，长叹道：“恐怕他是为了佐藤她们的事才来的吧。”

“你们知道吗？”江崎曦弯下身来，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再怎么说，日向君跟我们平日关系还不错，和七海班长更是如此。”

“所以？”北川实香饶有兴趣的追问，似乎已有看热闹的打算。“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狛枝凪斗沉吟片刻，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江崎曦不答。只听“哧”的一声，那枚小石子飞速朝逆藏十三两扇肩胛骨靠下的“璇玑穴”打去。一来江崎曦是在偷袭，二来逆藏十三毫无防备，被她注以武学打穴手法这么一击，登时呼吸困难，胸前剧痛不已。

“谁？”逆藏十三警觉的回头。

“是你口中左一个「有才能」，右一个「有才能」的本科学生啊，保·安·长逆藏先生。”江崎曦缓缓踱步而出，刻意加强了「保安长」三字的咬字。她微微抬眸，料想自己是本科的学生，逆藏十三也不会轻易动手：“说来可笑，正如北川同学所说，现在的情况格外像法国大革命的伊始前夕呢。逆藏先生也是毕业于这所学院的学生，不会连这么简单的历史都没学过，对吧？”

“就这样对预备学科出手，真的好吗？”北川实香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学校的经济来源可是出自他们啊。倘若事情被无限放大，恐怕会被更厉害的负面效果反噬吧。”

“嘁，你们几个。”逆藏十三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正因为你们这些本科生的无底线袒护，预备学科的家伙们才会尾巴翘上天啊。”

“倘若连维护自己的朋友都不愿意，那么我真的很难想象，现在的社会究竟冷酷成了什么样。”北川实香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想要扶日向创起来。

可还未等她靠近，一直被逆藏十三予以言语侮辱的日向创却忽然在这时起身，拼了命似的朝逆藏十三大吼着挥拳。逆藏十三一时间反应不及，加之前胸的“璇玑穴”依旧在隐隐作痛，他竟然连续被日向创重击两拳而无法闪避。

逆藏十三不悦的皱起眉头。不待几人靠近，他便再度挥起拳头，毫不客气地说：“真是的，你还是在医院里给我躺一会儿吧，你这家伙！”

他挥拳的速度是那样快，以至于一时间叫人有些反应不过来。霎时，一道黑影倏然闪身来到逆藏十三前方，挡在日向创身前。雪染千纱的双眼眨也不眨，直视着逆藏十三：“住手。”趁逆藏十三收拳愣神的功夫，她又拿出自己的手帕，贴心的递给日向创：“日向同学，你没事吧？”

回头一看，日向创紧皱双眉，面上冷汗伴嘴角鲜血涔涔流下。意识到雪染千纱的好意，他只是愤怒的排开她的手，对北川实香等人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小跑离去。

这是日向创第一次如此生气。

“希望之峰可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江崎曦低低冷笑几声，头也不回的推着狛枝凪斗和北川实香二人朝宿舍方向走去。“自己那么点小事藏着掖着当鸵鸟，还道全天下的人都是笨蛋，什么都看不出来。”

此言一出，雪染千纱和逆藏十三都是一惊。只因他二人之所以来到学院，为的不是别的，正是调查希望之峰的黑暗面。

“你……”逆藏十三上前一步，双眉紧锁，语气严峻。

“啊，放心好了。”江崎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头也不回的招招手。“我如果真的有那个本事，自然也有应对方法。不劳歪歪的下梁来替我遮风挡雨。”

三人就这样消失在了他二人的视线内，留雪染千纱和逆藏十三面面相觑。

“现在的高中生可真是叛逆啊。”逆藏十三无奈的长舒口气。“雪染，我记得他们是你的学生吧？放任他们擅自行动真的好吗？”

“嗯……”雪染千纱也面露犹豫之色。“看起来，我们只能尽快找出这学院的阴暗面了。”

几日之后。

“啊，江崎，可算找到你了。”

当江崎曦刚拿着研发好的小型计算机离开实验室时，北川实香这才忙不迭的找到她。由于北川实香罕见的露出了惊慌的神色，江崎曦不禁心觉奇怪。

“北川同学，怎么了？”江崎曦眨眨眼，随后开玩笑似的笑道：“居然发生了能让你做出这种表情的事……不会是才能测试在我准备的这几天里取消了吧？”

“……真让你猜对了。”北川实香见江崎曦不过是猜测，这才稍稍舒了口气，面色复杂地说。“你在准备才能测试的这几天，狛枝同学……用炸弹爆破了体育馆，因此被校长无期限停学。黄樱老师和雪染老师也因为这件事，一个被禁闭处分，一个被调到预备学科。”

当下，北川实香一五一十的将狛枝凪斗如何去忌村静子那里拿药，如何药物被调换，如何没有在场的情况下让安置在体育馆的炸弹爆炸。

啪。

江崎曦忽然觉得自己脑海懵了一下。自从雪染千纱来到这所学院后，她的人生就仿佛出现转折点那般，拥有自己的朋友，拥有新的认知。自高一起，77届班级一直都是一个团结友爱的班级，可现如今，却如过隙的流沙，渐渐消散。

怎么办？

她周身的时间似乎在无限放慢。原生家庭所带来的恐惧和压抑，小时候被他人孤立的寂寞和不解，这些本该成为过往云烟的经历，纷纷在这时涌上心头。

江崎曦很清楚，她不想，也不愿回到之前那种环境中。

更何况，狛枝凪斗才是她自愿驻足的理由。他不在，她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北川同学……”江崎曦的头垂得很低，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我说，北川同学……是不是只要雪染老师跟凪斗哥回来，我们班还能像往常一样继续平凡生活……？”

北川实香微微颔首。“理应如此。”

“那么，我只要证明调查的结果和方向全部都是错的……就可以了。”江崎曦沉吟道，冰冷的杀意于瞳孔中并起。

“你准备怎么做？”尽管北川实香依旧在询问，可她的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见江崎曦不语，北川实香倒也镇定自若，只是嘴角上扬，缓缓吐出几字：“你要杀人，是么？”

江崎曦倏然回过头来。她眼中没有恐惧，唯有无法遏制的冰冷敌意。

“想问我是如何知道的？我不是在开学的那天就说过吗，我们是一类人。”北川实香不慌不忙地微笑。“因为雪染老师，我认识了你，还有七海班长。对于从小同样孤立无援的我来说，如果能让这个班级重新熠熠生辉，是对我的利益最大化。”

“的确，我是无畏你会背叛我的。”江崎曦冷冷的瞧着她。“那么你呢？虽然你的才能让你对人类的心理预判达到了近乎预知未来的效果，可你对我真如你想象中那般了解吗？”

“你认为村正法医为何会出现在饭田桥博士一年前的那场发布会上？当然，我也很清楚，我的行动绝对逃不过你物理意义上的「绝对预知」。”北川实香意味深长的笑笑。“那是因为我早就对你起了好奇心啊，江崎。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但距离现在五年前的几场案件……小学生被残暴杀人犯切成数千块碎片放入彼此家中和因误触老师毒物导致的学生自相残杀等案件，虽然现场和犯罪心理都完全指向现有凶手，但你江崎曦却基本都跟这几起案件有所牵连。而且经由我们这一年半多的相处，我发现你非常擅长作一个「旁观者」啊。你洞悉所有人的犯罪心理，因此可以逆向反推自己的行为举止，更不用说那时的你不过是一个还在念小学的普通学生，根本没人会怀疑你。”

“嘛，这个了解，我算给你满分。”江崎曦只是朝她嫣然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反倒赞赏道：“真不愧是北川同学，只可惜你没有能够证明你推论的证据。所以，如果你不是来威胁我的，你是……？”

“我是来跟你商量，是否愿意让我成为这场惊天动地的伪证的共犯。”北川实香也微微一笑，心下佩服江崎曦的反应。江崎曦非但没有像她所审讯的别的犯人那般，被戳破后大吼大叫，现在反倒展露舒心的娇笑，想是料到她没有证据来举报自己。被北川实香这么一说，她似乎还很高兴终于有人能看穿自己的手段，甚至没有半分恐惧害怕之意，光是心理方面就已异于常人。“以你的应变能力……应该已经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吧？”

“北川同学愿意协助我，自然大大有利。”江崎曦咯咯娇笑，双眸微觑的凝视着她。“你还真是，料事如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