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四日后，崔风答应了她，带她回南辰王府的藏书楼。

南辰王府早不似当初，自南辰王死后，府里的人怕受到牵连，早早就把王府值钱的东西搜刮带走，被遣散的遣散，不该逃走的逃走，万籁俱寂。

旧日何等的辉煌，现今就有如此对等的荒凉。

太子查封了府邸，大门被锁上，贴上了白色的封条，崔风只能带她悄悄地翻墙进去，从小道拐进竹林，凌冽的风划过每一片暗哑的竹叶，发出飒飒的声响，像要刺穿人的耳膜。

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披风，崔风把她护在怀里，仍旧抵不住寒风的侵袭，两人的脚迈过白雪，趟过一个个雪融化而成的低洼，雪水毫不留情地渗进人的布鞋里，冷得她直打寒颤。

等人立在门口时，鞋袜已经全部浸湿。

十一缓缓放下裙摆到地，看着崔风拿出一把特殊的古铜钥匙。

他吸了吸鼻子，颤着的手把钥匙递给她，“十一，就当三哥原你一个梦，等你再出来时，就把那个人忘了吧，”崔风偏过头不敢看她，“故人已逝，你要为了自己好好活着。”

十一双手接过铜匙，喘了几口气，呼出了白雾，迎上对面人手执的一盏烛火，光笼在她惨白的脸上，唇微动着，似乎要想说些什么。

但是想了想说出来终归无用，他们不会懂。

十一颔首，接过崔风手中的烛火，借着光开了大门。

门一打开，多日无人打扫，门顶落下一层灰末，直钻入人的鼻中。

“十一，小心！”崔风把她往后一拉，躲过下一堆掉落的尘埃，灰蒙蒙的一片被风吹散，气味难闻得紧。

她站稳了身，把他推开，“三哥，我没事，你让我一个人进去吧。”

崔风点头，在风声里叮嘱她快去快回，别逗留太久。

触景伤情。

“十一，快来……”

昏暗无光的楼里仿佛还萦绕着他昔日里唤自己的声音。

她手拎起一边的裙摆，小心地踏上每一阶的红木，年久的木头中心空洞，只要踩上去就会发出咯咯的声音，无形间令人心中生怖，像哪处的冤魂紧跟着她，要锁她的命。

走到中途，她脚抖得厉害，半蹲下身，手压在上一级的红木，烛火映着脸上滑落的泪，瞬息滴在手背上化开，“你不在，我害怕……”

她低声地哭，压不过窗外的风声，“我真的害怕……”

抬眼一望还有十几阶，以前怎么没觉得这楼那么高呢？

十一仔细想来，因为有他，自己也没真走过几回，何况是在这骇人的风雪夜。

如果他还在，定会……

“十一？”

“又睡着了？”

“别在这里睡，太冷，”他轻声附在她的耳畔，“若是感了风寒，到时喝苦药，你可别哭鼻子。”

那一晚也是风雪夜，她还记得他背着自己，缓缓地下楼，每一脚都落得极轻，生怕脚下的木头声扰了她的睡梦。

“唔……”她在他背上喃喃，像是入了好梦。

周生辰微扭过头，瞧她，低声地说：“十一，做什么好梦了？”

一个……只有你的好梦。

即便害怕，她还是摸着台阶上了楼。

楼上似乎和她刚离开时并无两样，窗户还是半开着，风不停地灌进来，寒意愈深。

靠在窗畔的书台上还放着几个锦盒，十一记得应该是两个，里面放着他最满意的画作，其中一幅便是画的她，一袭粉色衣裳，头戴白兰玉，手握一株寒梅，立在素雪里，脸上挂着浅笑。

真的好看，非常悦目。

“十一，你穿红衣肯定会很好看。”他当时收笔所说的话，素不知他想的是不是嫁衣。

她那会儿就在想，身着红衣定当是出嫁之日所穿，平日里也很少穿得。

这幅画一定要带回去，十一瞥了眼窗台下黑暗的角落，蓦然发现多了一个蓝色的锦盒，她把它打开，东西被红布裹着，她伸手拨开一看，是一支玉箫。

手指摩挲着萧壁，依稀觉得有字刻在其中，她挪过已剩无几的烛火，借了点微光去看，只是八字，足以让她似箭穿心，泪流不止，风再大也盖不过夜半嚎啕。

直到哭到失力，人抽抽搭搭地把玉箫按在胸口上，合上了眼，眼皮刺痛着要人睁也不是，闭上也不是。

五更天，雪已经停了。

她带着画和锦盒离开了藏书楼。